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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心by九鹭非香(护心九鹭非香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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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士狗任务贫瘠之地召唤法阵,《护心》 楔子 作者:九鹭非香

楔子

雁回被赶出辰星山的那一天,场面被她弄得有点难看。

其实她是打算安安静静的走了,不想闹事的,但这世间事,总不太那么容易让人如愿。

当雁回看着这些年她用过的碗筷,睡过的被子,还有抄过的经书被师姐子月用草席裹了,一脚踹下三千长阶,乒里邦啷滚远时,她其实还不怎么生气的。

她只在心里叹息,这子月师姐和她斗了这么多年,怎么脑子还是那么不好使……那些东西她既然留下了,肯定就是些废品,子月拿些废品出气,真是白费力气。

子月站在山门前,像一只打了胜仗的狒狒,得意洋洋的拿鼻孔看她。

雁回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你开心就好。她转身就走。

子月一声冷哼:站住,还没完呢!说着她忽然又丢了个东西出来,一根玉簪,划过雁回身边,落在石阶上,霎时一声脆响,碎成了几段,然后叮叮咚咚的滚不见了踪影。

雁回一愣,脚步顿住,她弯腰捡起了蹦得离她最近的一小截碎掉的玉簪。

她怎么会记不得这个东西……

当年丢得时候看你急得那样,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这簪子是谁的东西的。子月嘴角的笑容挟带着满满的嫌弃与厌恶:你那点心思,还以为没人看出来吗?这些年看着你,就让人觉得恶心死了。

雁回静静握着碎玉立了一会儿,倏尔一勾唇角,笑了:师姐,烦您恶心了这么多年,却是今日拿了它在我面前摔断了,怎么,您是想让我难过吗?

不等子月说话,雁回的神色倏尔又冷了下去:可惜,时至今日,我已不难过,但恭喜你,成功的让我生气了。

雁回一边撸袖子一边走向子月:过来,让我们好好谈一谈。

子月咽了口口水:站住,不准靠近我。雁回哪里理她,子月神色开始变得难看,你再靠近我,我就叫人了,到时会有人看到碎簪子的啊!

你以为我还会怕人知道吗?雁回冷笑,双手指骨捏出了啪啪的响声,我还真就想不通了,我都要走的人了你招惹 *** 嘛。

子月见下意识后退,手摸上剑柄:雁回,山门后可是有很多守门弟子的啊,你休想对我动手。

雁回没有剑,她的剑早在师父逐她出门的那刻开始就被收掉了,但这并不妨碍她收拾子月。

本来在他们这一辈当中,她应当算是最出色的弟子。

雁回冷笑,笑得满不在意:好啊,你让他们出来啊。

子月但见面前雁回还在步步逼近,她一边抖着手拔剑出鞘,一边往身后喊:救……救命啊!雁回这个被逐的叛徒要杀人啦!

身后山门打开,几个弟子急切的要从里面出来,雁回单手帅气的一抬,只打了一个响指,山门门口登时烧起一堵火墙,生生将那几人逼了回去。

哎呀师姐!这个太烫了!

头发……我头发烧起来了!

灭火啊!

她修为比我们高,这火我灭不了!

山门再次关上,里面鸡飞狗跳的声音被阻断。

雁回站到了子月面前,子月已靠上了山壁,退无可退,她瞪大了眼看着她:你别仗着你法术比我们高几分就可以欺负人!告诉你,师父们回头知晓了山门的动静,一定饶不了你!

雁回一笑,右边微微翘起的小虎牙露了出来,显得有几分邪恶:今天我还就欺负人了,看他们怎么饶不了我。雁回一伸手,子月连忙提剑砍她,招式又急又乱,不过两招,雁回就将她手上的剑给打掉了,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雁回五指一曲,地上子月的剑被她握在了手里。

雁回手中长剑挽了个花,铮的一声贴着子月的肩头,穿过她的衣裳插|进了石壁之中:知道我脾气不好,还天天作。

子月吓得花容失色。

雁回的态度看起来像是在和子月开玩笑一样吊儿郎当的,但子月却觉得一阵阵杀气扑面而来,让她吓得手脚发软,满耳朵里都是雁回的声音:师姐,欺负了我这么多年,你现在是不是该给我道个歉咯?

这么多年你有乖乖的被我欺负吗!

雁回拔了剑又是铮的一声,剑尖插在了子月脖子旁边,一丝丝凉意渗进子月颈项之中,子月惊声大叫,雁回声音还是那么漫不经心:自己本事不高,还怨被欺负的人不配合呀,师姐真不乖。

子月吓得直哭:呜呜,师父,大师兄!雁回又动手打人了!

雁回再次拔剑,这次插在了子月耳边,剑刃摩擦石壁穿进去的声音子月是听得清清楚楚,这下不用雁回说话,子月便嘶声道:道道道,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雁回这才松了手,任由子月瘫软摔坐在地上,吓得一抽一抽的哭。雁回扔了剑叹息:让我安安静静走个人都不行吗,看你作的。

她揉了揉手腕,回头瞥了眼还烧着火墙的山门,正打算撤掉火焰,然而便在这时,山门那方冰雪法阵忽然一闪,火焰霎时被压了下去。

山门前白光一闪,但见白衣仙人面目沉凝的立在山门之前,宽大的衣袍被山风吹得极为飘逸。

子月大声哭着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到那人身边,委屈的哭着告状。

仙人目光一转落在雁回身上。

触及他的寒凉的目光,雁回知道,他在无声的斥责她的任性妄为。

雁回以前是最怕他露出这样的神色的,但现如今,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也不再是她师父了。

雁回撇了撇嘴:凌霄道长,我已非辰星山人,还望道长约束好手下弟子,莫要再找我麻烦。雁回摆了摆手:别过。她一扭头,衣袂轻扬,一步一步踏下青石长阶,背对巨大的山门,逆着自天边吹来的清风,向着山下俗世而行。

孑然一身,并无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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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章

离开师门十来天,让雁回最难过的有两件事,一是从此以后再也没法每天蹭到张大胖子做的大锅饭,二是穷。

雁回打小便知道穷的可怕,后来被凌霄收为徒弟之后,辰星山每月打发她一两月银,像按时吃的定心丸,将她那颗怕穷的心定了下来。

但雁回被驱逐之际,她这些年存在辰星山库房里的银子尽数被扣,她净身出山,师门连把剑也没留给她。于是下山之后的雁回几乎是穷神附体,连买个包子的钱都没有。

可现在事情有了转机,在山下友人的指点下,雁回找到了赚钱的法子――江湖侠义榜。

雁回去瞅榜单的时候,恰好碰见一个富豪之家张贴了一个榜首任务:寻回被百年蛇妖抢走的传家宝,赏八十八两……金!

八十八两金!

够买好几个张大胖子屯在院子里给她一天照十二个时辰做饭吃了好吧!雁回眼睛都看绿了,自是想也没想就将榜揭了下来。

一百年的蛇妖算个什么,想她当年初遇前任师父时,还辅助他杀过一千多年的藤精呢!

雁回找友人借钱买了把桃木剑,就赶到这铜锣山里准备杀妖取胆了,她本觉得这是个极简单的任务,但!

说好的妖气冲天杀人不眨眼的巨型蛇妖呢!倒是出来啊!来吓吓她啊!

她在这山里逛了五六七八天了,连个聪明点的猴子都没瞅见一只,可见此山灵气贫瘠,雁回觉得但凡那蛇妖有点脑子,都不会呆在这个地方修炼。

雁回找得几乎绝望,眼瞅着又到中午,肚子又饿了,她一甩 *** 坐在一根大树枝根上,狠狠叹了一声气。此时此刻,她最想念的人,莫过于张大胖子。

雁回正叹息之际,忽觉 *** 下的树根动了动。她一愣,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坐着的哪里是树根,这分明就是布满了鳞片的蛇皮!

妖气在身后弥漫开来,雁回转头,但见身后水桶粗的蛇妖正用一双腥红的眼睛盯着她吐信子。

雁回立即弹起来,刚拔了身后的桃木剑,那蛇妖尾巴便往她身上一缠,张口就对她咬过来。雁回不避不躲,在桃木剑上拈了个咒,一剑捅进蛇妖嘴里。

可蛇妖嘴之大,竟然一口把她整个剑吞了进去!

要不是雁回胳膊缩回来得快,只怕现在连胳膊也没了。

雁回大怒:你倒不客气,这剑可是我借钱买的!

蛇妖哪听雁回废话,只将雁回缠了一圈又一圈,它浑身的肌肉都在使力,意图把雁回活生生的挤死。

雁回痛失桃木剑,悲愤非常,也不躲它,拼出一身灵气和蛇妖硬碰硬,只听她一声低喝,周身灵力爆出,生生将蛇妖震开。

蛇妖受了重创,在地上胡乱转了两圈找了个方向要跑,雁回飞身上前,扑到它背上,两条腿死死夹住它的七寸,抱住它的脑袋,手上聚积灵力在它脑门上狠狠抽了两巴掌:把剑给我吐出来!

蛇妖吃痛,仰起了头,意图将雁回甩下去,但却没成功,反而让气恼的雁回又狠狠抽了他两下,蛇妖咽喉动了两下,终于咔的一声,将雁回的桃木剑吐了出来,雁回身形一滚,捡起地上桃木剑,蛇妖趁机要跑,哪想雁回动作极快,她迅猛的一回身,桃木剑便精准的刺透他的鳞片,将他尾巴钉死在地里。

蛇妖仰天痛啸,声音惊飞了山中群鸟。

雁回这才舒了口气,站直了身体,拍了拍衣裳,她迈着得意的步子走到蜷成一团的蛇妖面前,俯视着他:怎么样,服不服?

蛇妖痛得浑身颤抖。

雁回在他面前蹲下:老实和你交代吧,我和你也没什么仇,不想对你下杀手,你偷了周家的传家宝可是?还回来,我就放你走。

你想要什么?蛇妖倏尔开了口,是个意外好听的男声,周家给你钱让你来找宝物?我愿给你三倍钱财……

什……什么!

妖怪竟还知道贿赂一说!

而且……三倍啊!可以买好几打张大胖子了呀!

雁回几乎是在这一刻就毫不犹豫的动摇了!

她呆住,并不是在思考要不要答应蛇妖的条件,而是在琢磨萧家赏钱乘以三到底有多少,然而在她用她可怜的算术能力算出个所以然之前,那蛇妖却是等不及了。

它倏尔身形一动,那条被雁回钉死的尾巴竟是拼着被一分为二的痛楚,猛地像雁回抽打过来。

雁回满脑子都是黄金宝宝在爬,这时只觉耳边风声呼啸而来,紧接着她脑袋一痛,被狠狠的抽在地上。

她爬起来,一脸的血,还没站稳,蛇妖猛地扑了过来,一口咬在她的脖子上!

雁回感觉到了毒牙咬破肩颈的痛楚,紧接着她半个身体都没了知觉:就不能好好做生意吗!雁回咬牙,指尖法力一凝,火焰登时绕着蛇妖全身烧了起来。

小丫头竟会驭火之术!烈火炙热,将蛇妖烧得仰天长啸。

雁回倒在地上,恨得牙痒:不识货,本姑娘岂会用那些低等法术?跟着她话音一落,蛇妖浑身的火焰烧得更强,它痛楚更甚,当即不敢再缠着雁回,带着一身灵火仓皇而逃,很快便在树林中消失了踪影。

做人果然不该贪……三倍赏钱没了,现在连原来的赏钱可能也拿不到了……

雁回心头一阵血恨,她捂住肩膀,以法力凝住肩头的血,但这却无法阻止那蛇妖的毒在她身体里面到处乱窜,不一会儿,雁回便觉得心跳加快,快得像疾驰而来的马蹄,让她浑身处在一种难忍的燥热之中。

她感到极致的口渴,甚至连毒素会不会因为运动而扩散也顾不得了,她急急的往前走,欲寻找水源。

雁回自幼修的是火系的法术,从小身体比别人热一些,忍受热的能力也比别人强许多,但这次却和以往的热不同,即便是前段时间被关在焰火洞受罚时,她也没有感觉到身体有这般炙热的痛苦。

不知跌跌撞撞的走了多久,雁回终于看见前面有一条小河在欢乐的奔腾。

一瞬间的希望让她身体好像又有了力量似的,她迫不及待的扑上前去。却忘了河边石头都是长了青苔的,滑得不行,她脚一歪,一头就滚进了河里。

冰凉的水没有缓解她体内的燥热,她把脑袋浮出水面喘气,却觉得她的眼睛已被体内的灼热烧得迷迷糊糊看不清东西了。

脑子也越来越糊涂。她好似看见很多年前师父把她带回辰星山的模样。

她下意识的摸着自己的颈项,抓住了脖子上的一个吊坠,那吊坠正是那日她离开辰星山时,捡起来的玉簪残玉。

恍恍惚惚间,雁回好像看见那个纤尘不染的仙人用自己的簪子帮她挽好了披散的头发,她好像听见他还在自己耳边说,从此以后,他做了她师父,她就不用再害怕被人欺辱,不用再忍饥挨饿,不用再颠沛流离。

可看看她现在这样……

活似被人抽得一脸葵水般,狼狈不堪……

在浮浮沉沉之间,雁回浮现了无数的想法,但这些想法最终被终结在几句带着乡音的对话当中:

这是个女人叻!

打哪儿来的啊?咋在河里?

不知道,被水从山里面冲出来的。咱把她叉起来吧,拿去卖了。

哎对,拿去给萧家婆子的傻孙儿做媳妇儿正好叻!

对对对……

等……等等!

什么傻孙儿!什么做媳妇?什么对对对!

不要随便帮人做决定啊!

可不等雁回有所反对,岸上的人一棍子叉下来,捅错地方,直接戳到她脑袋上,将她给生生戳晕了过去,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雁回再次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个有点漏光的屋顶。她动了动,发现胳膊和腿都被绑着。

好笑,拿这种普通的绳子就想绑她?当她这些年在仙门吃的都是屎吗?

雁回不屑的哼了一声,手上一用力……

然后她呆了。

难……难道这些年她在仙门吃的真的都是屎吗?

竟然没挣掉!

她使了更大的劲儿,连脚趾头都抓紧了,但……还是没挣掉……

雁回大惊,连忙往体内一探,顿时淌了一背的冷汗。

她的修为,她的内息竟在一夕之间全、都、没、了!

雁回惊愕之际,一个满脸皱纹,双眼浑浊的老太太的走到她面前,伸手就往她脸上摸:摸着是很水滑的姑娘。

雁回往后躲了躲,老太也不再继续摸,一双浑浊的眼睛弯了弯:大福会喜欢的。

一定会喜欢的。

一个略尖细的妇人声音在一旁响起,雁回扭头一看,发现旁边走过来了一个穿着鲜艳的中年妇人,妇人满脸堆笑,我家男人捞她可费了不少功夫呢,一身衣服呀都在河里打湿咯,差点没掉进去。您这个数买她,不亏的。

萧老太点了点头:以后就望周家婶子帮我大福看着下这个媳妇啦。

雁回在脑子里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这是被人捡来卖了啊!

想她下山身无分文的,自己都没舍得把自己给卖了,这算哪根葱居然敢帮她做了主!

雁回怒不可遏,两条腿一起抬起来,对着周氏的的蹬去,径直将她蹬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哎我的老天爷!周氏转过头来惊讶又愤怒的瞪雁回:你敢踢我!

你敢卖我,我为何不敢踢你。说!把我卖成多少银子!

妇人气笑了:嘿,这当口了还关心这事儿的姑娘可真让我开眼界。

萧老太在一旁着急的问:小姑娘醒啦?

醒了,松绑,放我走。

走什么走。周氏斥道,人家萧婆婆看你可怜,孤身一人的,也不知怎么被河水冲到这里了,打算收了你去做她家孙媳妇呢。保你后半辈子有男人养!

呵,我是孤身一人没错,但谁说我要男人养了。雁回不满,给我松开。

这嘴倒厉害。周氏冲门外招了招手,立时有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走了进来,一左一右将雁回胳膊给架了。

雁回挣了挣,果然没挣脱。她干脆也不挣了,就冷冷的将周氏看着。

周氏笑着对萧老太说:萧大娘,你放心,才拐来的姑娘都是有点脾气的,我做了这么多年生意,有的是法子收拾她们,我把她给你关柴房里去啊。

雁回冷笑,敢情还是个人贩子的惯犯。

两个大汉将雁回架了出去,可雁回虽然法力虽没了,但身体还是倍儿棒,耳朵一动就听见屋里周氏给萧老太咬耳朵:喏,这药她吃了就浑身没力气,跑不了的。你把它混在饭里,晚上让阿福给她吃。她要戒心重不吃饭呀,你就饿她两顿,这一般姑娘到那种程度,即便知道饭里有药,为了活命啊,也是会吃的。但这姑娘性子我看比较烈,你就等也可以等她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给她混粥里喂她……

雁回听得心惊,但无奈如今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任由那两个壮汉将她架进了柴房,毫不留情的把她往草垛子上一扔,唬她:想少吃苦你就乖乖的,进了这个村子除了死了的,没哪个能跑得出去,早点认命!

说完咚的一声关上了漏风的柴门。

雁回在草垛子上动了动,摆了个让自己舒服点的姿势。她看看这四周,再看看自己手脚上的绳子,心里唯有一个想法。

还好她现在这窝囊德行没让子月看见……

萧老太果然听了周氏的话,一整天没给她送饭吃。

到了雁回能透过漏风的屋顶看见外面的月亮和星星的时候。她的肚子咕咕咕的叫了一长串声音。

雁回一声叹息,磨蹭到柴房门边,一边拿脚踹门一边大喊:你们不是要把掺了药的饭给我送进来喂我吃么!说好的掺了药的饭呢!说好的喂我吃呢!你们倒是言而有信一点啊!饿死人了!

她喊得大声,震得房上的灰落了几点下来,沾到她鼻子下面,惹得她情不自禁的打了几个喷嚏。

便是在她这几个喷嚏的时间,柴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明月光,亮晃晃,一个少年的身影立门框。

雁回看着面前这清瘦少年有些呆怔,粗布麻衣的短打扮彰显着他生活的清贫,然而在逆光中的那张脸,却是出人意料的漂亮。

是的,漂亮。

尤其是那双好像承载了星光的眼睛……

扑通!

对上那双眼睛的一瞬,雁回忽然觉得自己心脏强烈的跳动了一下,紧接着,像是错觉一样,雁回好似听到了自己如同脱缰野狗般越来越疯狂的心跳。

扑通!扑通!

她这如疯狗一般的心跳,难不成是因为她对这清瘦的少年郎,一见……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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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雁回为自己的心跳呆住了很长的时间。

但让人不解的是,雁回已经从漫长的失神里面走了出来,而这个少年却还是直愣愣的盯着她。

雁回又是一愣,随即愕然,难道……这小子也对她动心了?

可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先前又是泡水,又是在柴堆里满地滚的,一身不知有多狼狈,这样都能让少年郎对她动心?

雁回窃以为,大概是自己脸太好。

然而渐渐的,雁回发现这小子眼睛里的光越来越不对劲了……

他眼眸的光太亮,他盯着她,就像鹰隼盯着兔子,饿狼盯住肥羊,就像一个死囚,盯住解开他枷锁的钥匙。

喂。雁回唤了他一声,好似撞醒了他的梦似的,少年眨了眨眼睛,散掉那灼人的光芒,眼眸一转,不再直视雁回的眼睛。

雁回的视线却一直将他盯着:你是就是那萧老太的孙儿?

这少年看起来顶多不过十五六岁,身形瘦削,脸色不知道是因为常年生病还是饥饿,泛着一些苍白,唇上甚至还带着乌青色。他垂着眼眸,只专注于手上的事,神色安静得与方才全然不同。

少年不理她,自顾自的端着碗走了进来,在雁回面前蹲下,将手上的三个碗一个一个放到地上。

雁回不解,不是说萧老太的孙子是傻的吗,可刚才这小子的眼睛里看起来……

怎么那么多戏?

喂……雁回话音刚开了个头,少年已经放好了碗,起身打算出去了。

雁回愣了一瞬,目光在地上的米汤咸菜和馒头上一晃而过,登时急得什么都忘了,连忙冲着少年的背影急唤:等等等等!你就这样放这儿了?我还被绑着呢,你要我拿嘴捅吗!

倒好饲料就走人,喂猪啊!

少年脚步一顿,思索了一番,复而又走回来,在雁回面前蹲下,然后端起米汤递到雁回嘴边,雁回确实饿极了,就着少年端的碗,两口就将米汤喝了干净,然后十分不客气的开始使唤:馒头卷点咸菜。

少年被这声吩咐喊得眉梢微微一挑。

此时雁回却是没工夫在乎他,只顾着盯着碗里的东西:快点啊!

少年不吭声,但却蹲了下来,照着雁回说的做了,馒头卷了咸菜,喂进了雁回嘴里。

雁回也不讲究,狼吞虎咽的吃了两个大馒头,待肚子有了点底,这才有功夫将注意力从食物上面转开。她嚼着馒头,拿眼神瞥了一眼正伸了手将馒头递到她面前的少年,此时的少年目光平淡,看起来说不上傻不傻,但至少没有刚才那样目光慑人的劲儿了。

现在他就像个普通的山村少年,普通得以至于让雁回都开始怀疑,刚才这小子眼睛里的精光都只是她的臆想。

雁回对少年免不得在心里留了几分底,然而,不管她怎么留底,她现在无法否认的是,这小子着实生得漂亮。

月光自头顶破木板缝隙里洒了进来,落在少年脸上,雁回一口接过少年手中递来的食物,吃掉。

她在心里嘀咕,以她自幼阅遍辰星山无数师兄弟成长史的眼光来看,待这少年长大,五官长开,身体结实后,他绝对是个一等一的美男子啊。

拐去小倌楼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咳嗯。雁回清了清嗓子,小子,你奶奶将我从那丧尽天良的人贩子手里买来,是给你做媳妇的,你可知道?

见雁回不吃了,少年将手里剩下的半块馒头放回了碗里。

你奶奶年纪大,看着可怜,我不好骂她,但做这种断子绝孙的买卖可是会遭天打雷劈的,为了你奶奶好,你且帮我把绑松了,让我走了了事。

少年垂头开始收拾碗。

别走!雁回一咬牙,道,实话和你说了吧,我是修仙的,追了条百年蛇妖到这里来,蛇妖被我打伤了,他走不远,很可能还躲在你们这铜锣山的哪个犄角旮旯里,指不定就变成你们村里的哪个人,混在你们之间,天天吸你们身上的气,你不放我走,没人对付他,到时候倒大霉了,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少年收拾碗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眸中光华流转了一瞬,然后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往外走。

什么反应都没有,这比反驳更让人感觉不爽,雁回被绑了一天,强力压住的火气霎时就点着了:喂!你到底是傻,还是哑啊?

依旧没反应,雁回怒了,呵斥:站住!还有半块馒头!姐姐还饿着呢!

少年脚步一顿,略一琢磨,倒是真拿了半块馒头,回来蹲到雁回的面前,像之前那样喂给她吃,雁回看了眼他的脸,又看了看他的手,一张嘴就咬了上去。

少年手微微一动,看来是想往后撤,但最后却是稳住了没动,任由雁回一口将他的拇指连带馒头一口咬住。

牙齿用力,雁回声音含糊,但却有力道:放唔走!唔然,嗷断!她咬着少年的手往后仰了仰脖子,方便自己去观察少年的神色,然而出人意料的……

少年神色依旧平淡无波,他从上而下的俯视着她,许是角度的问题,在少年的目光之中,略带了几缕嫌弃。

没错,嫌弃。

其实雁回也是打心眼里嫌弃现在的自己。以前和子月斗得再不体面,她也不至于用咬人手指这种小孩打架的招数来解决问题啊!可现在……

雁回神色一狠,将内心角落里的那点自持身份的骄傲一脚踹开。

我真咬断哦!雁回说:唔真嗷断噢!

现在,唯一能让雁回感到庆幸的,大概只有这里没有辰星山人这件事了吧……

雁回心里感慨着自己当年风华不再,然而这里咬了半天,她咬肌都酸了,被她咬住大拇指的人却一声痛也没叫。

如果她没感受错的话,她现在嘴里尝到的这股腥甜味应该是少年手指流出来的血,而不是她的牙龈出血吧!为什么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却如此能忍痛!

说好的十指连心呢!倒是连他心啊!倒是让他痛啊!

雁回几乎想挠墙,便在这时,少年的手忽然动了动,却不是在用力挣脱雁回,而是就着被咬住的那只手,不管大拇指,只动了其他几根手指,抚摸上了雁回的脸颊。

指尖触及雁回脸颊的那一瞬间,雁回似有种被天上的闪电摸了一下的感觉,麻麻的热热的,一直蹿进心里。

扑通。

她又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不会放你走的。他终于开口对雁回说了之一句话。少年的声音好听得像山间冷冽的清泉,但语调却有几分暗藏的阴森。有着与他年龄完全不符的诡异感。

雁回一时愣神,牙关松开。

少年抽回了手,将拇指在雁回衣摆上擦了擦,他道:奶奶不会放你走。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却又没让雁回感到有什么不妥。

不过等等……

你为什么要把血和唾沫擦在我身上!

少年抬眼看了雁回一眼,这次雁回绝对没看错,他眉梢微挑,神色微带鄙夷:不是你咬的?言罢他端了碗便出了门去。

雁回看着重新关上的门,嘀咕:这小子绝对不傻吧!绝对不傻啊!他还会反讽我啊!

将空碗端到厨房,少年透过厨房的窗口望着天上的明月,神色间哪还有半分呆滞,一双月光照不透的眼眸里宛如藏着万丈深渊,住着炼狱妖兽。

他低头看着自己拇指上被咬出来的伤口,倏尔冷冷一笑:走?你可是我的……

少年就离开后,雁回将这个看起来就谜团重重的少年琢磨了一会儿,但现在委实不太了解他的情况,实在也琢磨不出个什么东西,想着想着没有结果,她也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然而她这一觉却睡得并不踏实。

柴房对面鸡圈里的鸡打从丑时就开始叫,咯咯咯喔喔喔的,吵得她心烦气躁,完全睡不着。

辰星山里不是没有鸡,但辰星山的鸡到底也算是半只仙鸡,人家自持身份甚少打鸣,哪像这破公鸡……

雁回拿脑袋往稻草堆里钻了钻,把头埋起来,但哪能挡得住声音,她心里暗暗的恨,待有了机会,她一定要把这窝鸡全都炖了才算完!

天亮了后,鸡到不怎么叫了,她继续睡大觉,却又被一只干枯粗糙的手给摸醒了……

雁回一睁眼,看见一张满是皱纹的脸还有一双浑浊的眼睛,一身的灰败气息几乎压得雁回窒息,她打了一个寒战,往后一缩:走走走,我不想看见你们不想看见你们。

雁回在入仙门之前,打小就能看见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小时候怕得要死,后来拜入凌霄门下后,凌霄给她画了符,寻常小鬼便再沾不了她,再加之她自己也有了点道行,碰见这些物什倒也没那么怕,只是这大清早就往身上爬的……还是让雁回起了一身冷汗。

她把头往草堆里埋,却听得一身苍老的叹:小姑娘,吓到你啦?

听到这个声音,雁回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人是买了她的萧老太,而不是以前那些不请自来的家伙……

雁回转头,压下方才惊悸,用肩膀擦了擦脸:老太,你买我是做你家媳妇的吧,但你这样动不动就摸我……是几个意思啊?

萧老太笑道:高兴,老太婆心里高兴啊,我家阿福的媳妇。她说着这话,脸上的褶子都笑出了弧度,雁回转头一望,柴房门外,背后晒着太阳的少年在那儿杵着,看起来是傻傻的,全然没有昨日反讽她时的那个精明劲儿。

雁回清了清嗓子:老太,你这样买媳妇是不行的,你看你昨天还好绑的是我,我皮糙肉厚不嫌痛,这要换个别的姑娘,今天你看到的就是她奄奄一息的样子了。这买卖损阴德的,不能做。我也不是个能嫁人的女人,你把绑给我松了,待我养几天身体,有了气力,你给那人贩子多少钱,我去给你抢回来。

说到这个,萧老太太一叹,又咳了两声:我知道,老太婆我自是知道这买卖损阴德啊,但姑娘,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要不是我这把老骨头撑不了多久,咳咳……

雁回看得出来这萧老太命不久矣,她身上死亡的气息太重了,重得让雁回都觉得呛喉。

要不是家里没个人照顾阿福,老太婆说什么……咳,说什么也不能在最后关头做这个孽啊!可我不作孽,阿福要咋办啊,小姑娘,你就看在我可怜的份上,安心留下来吧,阿福老实,等认熟了你,会对你好的。

雁回嘴角一抽,先把阿福是不是真老实这事儿放到一边,道:老太太,你家可怜,你家阿福可怜是没错,可你也不能强迫我跟你们一起可怜啊。而且你指望我照顾他……不如指望老天爷天天掉馅饼养活他来得比较实在。

老太默了默,又叹了叹,最后拍了拍雁回的手:晚上我请了乡亲们,让你们拜堂。

什……

雁回惊骇,盯着老太太出门的背影喊:你知道我的名字吗?你知道我的生辰八字吗?不算算吗!我克他怎么办!

少年阿福面无表情的把柴房门拉过去,关上门的那一刻,雁回发誓,她在门缝里,看见傻子阿福,俯视着她,勾了勾嘴角,勾出了一个极浅,但却十分不怀好意的冷笑……

他……笑她?

他妈的,这铜锣山里全村的人都是瞎的吗!这叫傻!这叫傻?

村里的人才傻吧!

雁回气得不行,挪过去蹬了两脚门板子:早饭送来了再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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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雁回在柴房继续呆了一天,直到傍晚的时候,这个破破烂烂的小院子里忽然就热闹了起来。樂文小说|其实要真算起来,这也根本不是什么热闹,雁回听了听声音,辨出外面差不多来了二十来人,这要是她法力还在,轻轻松松就可以搞定他们自己跑了,但……

雁回往身体里一探,依旧内息全无,那蛇毒倒还当真有点厉害。

想到这个,雁回再次把思绪放到那个叫阿福的傻子身上。

村里人都公认他是个傻子,想来自幼便是个痴傻之人,可如今雁回怎么瞅怎么不觉得他是个傻子,甚至还有点阴险算计的模样。

能使一个傻子突然变聪明了,雁回想来想去,大概也只有他被妖怪附了身这个可能。而这铜锣山灵气贫瘠,能在这里修行的妖怪,雁回再想来想去,恐怕也只有前天被她扎了一剑的蛇妖了。

她还在琢磨,要怎么在她没法力的情况下去对付这个蛇妖,柴房门吱呀一声响。是昨天那个人贩子周婶进了柴房,她一脸堆着假笑:恭喜恭喜呀!

雁回斜眼看她,她将雁回扶了起来,熟练的把雁回的手腕又绑了一道,然后像牵狗一样,留了一截长绳子牵在她自己手里握着,随即她将雁回脚上的绳子割断。

跟婶婶走吧,婶婶带你去拜堂。

她拽了雁回的绳子要将雁回拉出去,雁回站在柴房门口,没动。

周婶嘴角的笑变得有点阴狠:小姑娘,你别想耍花样,我做这门生意也有几年了,进了这村子的,没有能出去过的,识相的,就乖乖给我出来拜堂,不然,我可不像萧老太那样客气!你在动什么心思我可都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你知道我的心思?雁回斜眼瞥她,你知道还不拿块布来给我把头盖着。

周婶一愣,脸上的阴狠没有收得回去,错愕已浮上面孔,显得有点滑稽:什么布?

红盖头!遮羞布!被这样牵出去,本姑娘嫌丢人!

周婶显然是没想到雁回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在在意这种事情。她愣了好久,不耐烦的将雁回一扯,硬是将雁回拉了一个踉跄:穷讲究,今天就是让你认人的,以后全村子的人都帮周阿福看着你,看你跑哪儿去。走!

他妈的!竟是一山的强盗!

雁回只觉内心愤怒非常,一个没忍住,一抬脚对着周婶的 *** 就是一脚,将她狠狠的踹出了柴房,迎面跌成了狗。

哎哟哟!哎哟哟!摔死我了!周婶还在地上就疼得惊声叫唤。

她这一叫,院子里的人全部都往这边看了过来。雁回自己踏出房门,头发在身后一甩,一身狼狈却依旧背脊挺直,她目光在所有人脸上一一扫过,显然,大家都被她这个出场震住了。包括周婶养的两个五大三粗的打手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雁回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傻阿福身上,他在所有人身后站着,还是那身粗布衣裳,但见雁回盯着他,他便也直勾勾的将雁回盯着,眼睛微眯,目光带考量,哪有半分傻样。

雁回冷哼:本姑娘自己走,谁准你拽我了?

这个蛇妖上了阿福的身,那现在赶她走,她还不能走了呢。

他身上可是揣着让她发家致富的八十八两金呢!

雁回不卑不亢,目不斜视的穿过所有怔愕的乡民,径直走到阿福面前。

在所有人的目光跟着雁回一同转到阿福这边时,阿福眨了眨眼睛,眼底的考量与算计霎时消散无踪。

可真是会演啊。

雁回双手一抬,手上那根绳子甩着抽了阿福一下:来,牵着。她发号施令,阿福看了绳子一眼,伸手牵好了。雁回继续道,过来拜堂。

任谁都没想到,这个从河里捞上来,像做买卖一样卖出去的女人,竟然是这样嫁给这个傻子的。

活像……她才是买人的主一样。气势汹汹财大气粗……

闹了这么一出,萧老太在吃过饭之后就将乡里乡亲们送走了。

雁回在新房——其实就是阿福住的,只比柴房干净了一点,外加摆了个床的房间。雁回在床上坐着。耳尖的听到门外萧老太在跟阿福交代:

这小姑娘性子烈,你得先亲亲她,安抚下她,然后摸摸她,把衣服脱了,动作轻点,别伤着她。但她若反抗狠了,你也别让她伤着你。实在没法了,你就叫奶奶,奶奶去帮你和她说说。等过了今晚,就好了。

雁回听得又好笑又好气。一边觉得这老太太为傻子真是操碎了心,一边又觉得这老太太为了让孙子给她传宗接代也真是自私到了极点,令人可怜不起她来。

只可惜,老太太怎么算也没算到,这傻子,早已经不是她的那个宝贝孙子了吧。

吱呀一声,旧木门推开,阿福独自走了进来。

老太太还站在外面,伸着脑袋往门上贴。

雁回瞥了一眼,全当自己没看到。待得阿福走了过来,雁回双手将阿福一拽,径直将他拉了过来,然后推到在床,床帏落下,将床榻的空间与外面隔绝。

雁回依旧被绳子绑着的双手虽然行动不便,但做掐人脖子的动作还是没有问题的。

她骑在少年的腰腹上,压住他腰上穴道,让动弹不得,随后掐了他的脖子:看我还捉不了你这妖怪。

呵。少年一声冷笑,神色带着几分鄙夷,骑在男人身上捉妖,而今修道修仙者,却都是这副德行之人?

小妖精。雁回微微俯下身,声音也压得极低,宛若是与人说着缠绵情话,少和我扯什么修道修仙,不方便我办事的那些大道理我可不管。她一只手挣了挣,学着那天阿福摸她脸的模样,也把手指放到了阿福脸上,然后两根手指将他脸上一块肉夹住,狠狠一捏,再往外一扯,径直将阿福的脸都扯得变了形。

雁回开心:你不是蛮会装的么,你倒是用这张脸,再接着装给我看看啊,阿福。床帏之间,他们俩的姿势简直不能更暧昧,雁回欺负人欺负得正开心,半点不觉得。

阿福却皱了皱眉头,偏了偏头,意图将雁回的手甩开,但却没有成功。

放开,下去。他冷冷道。声色里倒是真真切切的充满了不耐烦。

雁回简直觉得开心极了,想她今天和昨天的狼狈样,还不全拜这家伙所赐,他倒是还在旁边看热闹外加冷笑讽笑和讥笑:怎么,被我欺压着你觉得不愿意?你昨天摸我脸的时候,可没问过我愿不愿意,你前天抽我一脸血的时候,也没问过我愿不愿意。

你放不放?阿福眸中神色渐起冰霜。

雁回嘚瑟:你让我放,我偏……

话未说完,雁回只觉整个身体忽然凌空而起,然后一阵天旋地转,她脑袋一痛,她和阿福的位置倏尔颠倒,她被压在了床上。

雁回只觉不可思议,她明明压住了他身上的大穴的,这家伙的外家功夫,竟在她之上?

雁回正呆怔之际,阿福摁着她的肩,神色带着轻蔑。

雁回被他这个神色 *** 了。想她在辰星山,真动起手来,别说同辈弟子,只怕好几个师叔也不一定打得过她,今天竟然在她引以为傲的功夫上输了场子,雁回觉得很没面。

她一咬牙,双膝一曲,径直顶在阿福的腰腹要害,他一声闷哼,雁回趁机翻身,再次将他压在身下:服不服!

阿福皱眉:我无意与你比试。

反抗我,就是意图与我比试。

……

打了一通,雁回心里顺气了不少,她自上而下的盯着阿福,现在倒是老实了。

摸到雁回好胜的脾性,阿福干脆一默,盯着雁回不再说话。

你早老实点不就好了?

乖乖给她三倍赏金,她可不就不缠着他了吗!

但事到如今,雁回这话也说不出口了,她静了下心,深吸一口气,道:也罢,虽然你确实阴了我一道,算是与我结下了梁子,但我还是前天的那句话,我和你没什么深仇大怨,不打算要你的命,你只要乖乖交出你偷走的秘宝,我便也不再为难你。

哦。阿福眸中神色流转了几瞬,随即道,如此,我明日便带你去找那秘宝好了。

雁回一愣。

倒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容易的就答应了。

想当初,他为了那个秘宝可是愿意付三倍的钱来贿赂她,甚至不惜拼着尾巴被一分为二的风险也要抽她一脸血啊!如今竟是……威胁威胁就答应了?

有诈。

雁回神色一冷,手再次捏住阿福的脖子,直到阿福的脸色慢慢变得有点难看了,这才道:本姑娘的灵火不好受吧,你还想再来一次?

这蛇妖约莫不知她法力消失了,她使使诈,理当能诈出点东西。

阿福盯着雁回,神色果然有了几分变化,他默了一瞬:我自是有条件的,秘宝能助我修行,你拿走了秘宝,便不能干扰我在此处,借这村里人精气修行。

得了这么个条件,雁回心里稍稍安了下来。

但随即她眉头微微一皱,多年的修道生活让她对妖怪吸人精气的事情保持着最原始的反感,她思索了一会儿道:这一村子的人都是做人贩子做惯了的,行径恶劣,却无人惩治,你要在这里对他们做什么,只要不弄出人命,我便全当不知晓就行。

吸取精气而已,要不了他们性命。

雁回手上力道这才慢慢松开:小蛇精,本姑娘脾气不好,若是你敢对我使什么诈,可是讨不了什么好果子吃的。

阿福揉了揉自己被掐得发红了的脖子,瞥了雁回一眼:你既不碍着我修行,我为何要诈你?

雁回打量了他几眼,然后将手递到阿福面前:给我解开。

阿福闻言,眉梢微微一动:你的灵火之术,不能烧了这绳子吗?

雁回脸皮一紧,强作镇定:这是为你绑的,自是要你来解开。我没让你跪着给我解,已经是足够对得起你了。

阿福瞥了雁回一眼,显然是懒得与她计较,一抬手,将雁回手上的绳子解了,皱眉道:下去。

雁回垂头看了看自己这个姿势,冷哼一声:敢情是害羞啊,我都不计较,你一个妖怪计较什么。雁回说着,从他身上翻身下来。

阿福并不接她的话:睡了。他说着,自行下了床,走到屋子另一头,倚墙而眠。

雁回挑了挑眉,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觉得这个蛇妖,有点不喜欢和她靠太近呢,但为何这蛇妖昨天却会摸她的脸,难不成是因为她昨天长得漂亮,而今天就变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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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雁回累了一天本来是睡得很香的,但最后是被天还黑着就开始打鸣的大公鸡给吵醒了。=她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忽略鸡鸣,想它叫着叫着总是能叫累的,但和昨晚一样,外面的公鸡一旦开始了叫,就没休没止的叫完了下半夜。

清晨雁回是顶着黑圆圈从床上坐起来的。她再次坚定了就算走,也要把这鸡宰了再走的想法。

雁回起来的时候,坐在墙角边上的阿福也站起来了,他拍拍自己的衣服,走过来,站在床榻边,咬破手指然后把血抹在了被褥上。

雁回看着他动作挑了挑眉:还想着要骗骗老太太,你对老太太挺好啊,你还真当自己是人家孙儿了啊。

阿福并不理会她的打趣:弄好了出去吃饭,少说废话。

雁回撇嘴:什么时候带我去取秘宝?

去干活的时候带你去。

雁回点头,心里却陡然有一些奇怪的感觉,但她却说不出为何有点奇怪。还不等她细细思索一下,老太太便进了房间,她笑眯眯的过来摸了摸雁回:丫头不闹啦?

反正她拿了秘宝也就走了,于是也懒得和老太太瞎扯,只点头嗯了一声,便出了门去,回头关门的时候,雁回瞥见老太太正趴在床上,一边拿手摸着被子,一边凑鼻子上去闻。

雁回只觉恶心又尴尬,连忙关了门就走。

她忽然间有点庆幸被抓到这里的是她而不是别的什么姑娘。至少她还有脱身之法,而若是别人,只怕这辈子都糟蹋在这里了。

吃完饭,阿福扛了锄头去地里干活,如约将雁回也带了去。

确认了雁回已经和阿福完事之后,老太太明显对雁回放心很多,也没管太多就让他俩一起走了。或许在萧老太太眼睛里,那一层处子膜大概就是女人这一辈子的命运吧,给了谁,那女人的命就是谁的了。

一时间蛇妖附了阿福的身体这件事,雁回也说不出到底是好是坏了。

阿福将锄头拿到地里之后,便带着雁回七绕八拐的拐出了村子。

雁回一直留心记着路,可走到头了,雁回才发现,这条路并不是下山的路,而是通往了村子后面的一个大湖。

湖水的来源便是那天将她从山里冲出来的那条河。

雁回看着阿福驾轻就熟的找到湖边的一片木筏,然后喊她:上来。

雁回望了望一望无际的湖水,又看了看漫过木筏的水,她修的火系法术,天生就是讨厌水的。前几天是被心里的火烧急了,再加上脚滑一头栽进水里的,现在让她看见这么大一湖水……

她现在可是没了法术,又不会水的旱鸭子啊。

雁回深吸一口气,正在做心理建设,却见木筏上的人伸出了一只手。

抬头一看,清瘦的少年站在木筏上看着她,神情虽然仍旧显得冷淡,但伸出来的手却是实实在在的在帮她。

雁回愣了一会儿,然后还是握住他的手,他一用力,便将雁回拉了上去,然后便甩开手去撑木筏,半分功夫也没耽搁。

嫌弃她却又会帮她的蛇妖,真是奇奇怪怪脾性……

撑了一刻钟时间,雁回看见了一块垂直的山壁,山壁之下树木遮掩之中有一个隐蔽的黑色|洞|口。如果不是阿福将木筏撑到洞|口之外,雁回还根本发现不了这个地方。

还真是会找地方藏。雁回嘀咕,一迈脚打算从木筏上跨到洞口里面去。

然而她的脚却在半空中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

雁回踢了踢空中的墙,转头看阿福:你还设了结界啊?

这一回头,雁回才看见阿福的脸色略有点难看,雁回皱了皱眉头,细细打量他,见他嘴唇苍白,眼血丝在慢慢变多,好像身体很不舒服似的。但他的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冰冰凉凉的,像是对自己的身体漠不关心到了连疼痛都可以不在乎的地步。

你进不去?他也皱了眉,再试试。

雁回依言,狠狠在结界上踹了一脚,这一脚力气大得将木筏都推出去了些许距离。但依旧没能进去。

阿福嘴角抿紧,神色略带几分凝重:会画阵法吗,以血为引……

雁回有些恼怒,转头看他:你设的结界,你自己打开不就行了吗。

阿福沉默了一瞬,随即道:你的灵火术将我周身法力灼烧殆尽,我没力气打开它。

搞半天……他也没了法术。不过想来也是,要不然昨天怎么拿外家功夫跟她拼呢……知道这一点,雁回稍稍放了点心,也不再诓他,耸耸肩道:巧了,你的蛇毒把我的内息给一并冲散了,我也没有法力。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雁回抱着头蹲了下来,面色痛苦:发家致富怎么就那么难……我只是想请个张大胖子而已……

木筏在洞口停了一会儿,然后雁回感觉四周风动,是阿福又撑起了木筏,往回划去,他脸色白得不成样子,但语调却依旧平稳:唯今之计,只有且等些时日,待你身体将毒性清除,或可再来一试。

雁回蹲着将他看了一会儿:从刚才我就想问了,你身体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阿福终于转头瞥了她一眼:没有。

虽然他是这样说,但雁回是怎么也不相信的。可偏偏他的语气那么坚定,若是蒙住眼睛,她大概就要相信他说的是真话了。

不过既然他这么逞强,那她便也当自己是蒙住眼睛的就好。左右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妖怪,她也没什么立场去较真些什么。

回到地里,阿福开始干活,雁回就在旁边田坎上蹲着看。

让她等倒是没什么关系,她不怕耽误时间,反正她现在也被逐出师门了,本来就是无事闲人,什么都没有,就是时间多。守着这个蛇妖,回头拿了秘宝回去换了赏钱,她也顶多算个有钱的无事闲人……

啪!

一块石头砸在了阿福身前。

雁回一愣,但见几个小孩嬉笑着跑过来,在地里一阵跳:傻阿福傻阿福,娶了母老虎的傻阿福!

阿福盯着他们,没有动,就在雁回还在担心这蛇妖会不会把几个小孩吃掉的时候,泥块石头纷纷砸了阿福一身,他仍旧只是站在那里,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雁回看得愣神,蛇妖……却是如此好欺负的家伙?

她正想着,忽然间一个小孩捡了块泥,一抡胳膊就扔了过来,啪的一下糊了雁回一脸。

母老虎母老虎,嫁给傻子的母老虎。

雁回牙关一咬,额头上青筋一冒。她抹了把脸,然后站起身来,开始撸袖子。

她一边撸一边笑:这么开心,咱们一起玩啊。

小孩听了雁回的话还在笑,雁回抓了一把地上的泥,抡起胳膊唰的一下,把泥团像大炮一样甩出去,径直砸在其中闹腾得最厉害的胸膛上,小孩被砸得一 *** 坐在地上,愣了。

其余几个孩子也都愣了。

待感觉到痛了,孩子一咧嘴,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雁回捏了捏手指骨,伴着咔咔作响的声音,她露出白白的牙齿一笑:来呀,姐姐再带你们玩玩。看着雁回的脸,其余几个孩子跟见了鬼一样,霎时吓得连滚带爬,忙不迭的往家里跑了。

到这里还得处理这种事。看几个小孩跑远了,雁回一边拍脸上的泥,一边气得嘀咕,看来天下小孩一般黑,不分修仙不修仙。

拍着拍着,雁回一转头,但见阿福正侧头看着她。

雁回上下看了他一眼,万分嫌弃:任由小孩欺负的妖怪,你还真是个奇葩。

阿福转头冷声道:与小孩和泥石较真的修道者,何谈奇葩?言罢他便转过头去,将小孩踩乱的地理了理,回去了。

他说了这话自然而然的就爬上田坎往回家的路走。

雁回看着他的背影,有一种诡异的不和谐感又扑面而来……

晚上的时候雁回在屋子里打坐,她想方设法的将自己身体的内息调动出来,但努力了半天,体内依旧是空空如也,睁开眼睛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她感到有几分颓然,没有法力,其实让她十分的没有安全感。

她压制住心里的挫败,正想倒头去睡,却发现屋子里并无阿福的气息。

这蛇妖,大晚上难道出去吸人精气去了么……

哗啦啦一阵响,雁回好奇,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一看,明晃晃的月光之下,院子里的少年正光着身子在用井水沐浴,夜里仍凉,井水冰寒,但他却全然不怕,冰冷的井水从头上落下,他连寒战也没打一个。

接触了这两天,雁回越发觉得这人就像块石头,好似外界所有的疼痛和不适都不能让他有所反应。然而他并不是石头,所以,只能是他将那些不适都隐忍了下去。

如此善于隐忍的人,想想其实还蛮可怕的……

一桶井水倒光,清水划过他的脸,颈,胸膛,腰腹,然后……

他背过了身子。

脸却侧了过来,虽然年少,但他已经拥有了几乎完美的下颚弧线,带着亮铮铮的水珠,他黑瞳中印着寒凉的月光,盯着雁回,神色淡漠中压制着几分恼怒。

恼羞成怒。

原来,他还是有忍不了的事的。

雁回咽了口口水,责怪他: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能在院子里洗澡。

你不该先把窗户关上?

哦。

雁回关了窗户,但还是站在窗前没动。

她这大概是之一次看见男人身体,虽然是个少年,但该有的,确实都有了……

嗒一滴血落在雁回胸上。

雁回连忙捂了自己鼻子,往床上躺,倒此时此刻雁回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子月骂她骂得挺对的,她就是一个世俗之人,心里的世俗劲儿和肤浅的*,实在强烈啊。

修道,是改不了她的本性的。

可这能怪她吗?

这都怪他自己要在院子里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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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夜,大山之巅,遍地素裹,大得惊人的月亮悬在头顶,将满山白雪照得发亮,天地之间宛如牢笼一般的法阵将她困在其中。|

雁回躺在地上,感到刺骨的寒冷,像是能钻进心底一样。

她看着雪花一片片飘在她的脸上,然后在接触到她皮肤之后,迅速融化成水珠,从她脸上一颗颗滑下。

为什么……

她听见自己问出了口,但却诡异的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她一转头,看见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在那人影的背后是巨大的月亮,逆光之中,她并看不见那人的模样,但是她却清楚的看见了那人举起了长剑。

雁回瞳孔紧缩。

一剑扎下!

雁回只觉心房一阵紧缩,尖锐的疼痛一让雁回浑身一抖,然后……

咯咯喔!

她醒了过来。

眼前是一片漆黑,空气中还有乡下村屋里常年围绕不去的木柴味。她的心脏依旧疯狂的跳动着,满头大汗几乎染湿了发鬓。

她失神的捂住心口,那里似乎还有尖锐的针扎感让她感到疼痛。

这个噩梦实在是太真实了,真实得就像是她昨天才经历过这样的惊悚一刻一样。冰雪大山,巨大明月,还有那模糊的人影,雁回皱了皱眉,这人影,现在回想起来,她为何却觉得有几分熟悉感,但她想了又想,却始终无法将自己认识的人和那人影勾连起来。

想了半天,雁回猛地回神,她是在搞笑么,居然为了一个梦这么较真。

撇了撇嘴,雁回转身想接着睡去。

可是她忘了,外面的鸡开始叫了……就停不下来了。

雁回忍了又忍,被子里的拳头捏了又捏,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她都没有好好睡个觉,之前是心想自己在农家小院里住不了多久,可照如今这个架势,她恢复内息应当还有些日子,这鸡若是不除……

当是大患!

清晨院里的阳光还没多少温度,在萧老太太院子里一直咯咯叫的几只鸡一下子全部停止了叫唤。

萧老太太从自己房里出来的时候,闻到了一些奇怪的,类似烫毛的味道:阿福,阿福?她唤。于是阿福也从屋子里出了来,看见院子里的雁回,阿福脚步一顿,脸上的神色明显难看了几分。

这是什么味儿啊?萧老太太问。

我把那几只鸡宰啦。没等阿福回答,雁回就一边将锅里的鸡捞出来利落的拔了毛,一边随口答道,在烫皮拔毛呢,今天我炖一大锅鸡汤吧,我这门手艺在张胖子那里学过,没问题。

你……你把鸡宰了?萧老太太颤声问,都宰了?

雁 *** 头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鸡圈:对啊,都宰啦,本来只想杀公鸡的,但没想公鸡叫的时候两只老母鸡也叫,图个便宜都宰了。这锅鸡汤能吃挺久啦。雁回说着,舔了舔嘴巴。

哪想她这边话音一落,那边萧老太太一声唤:哎哟!哎哟!

雁回惊诧的转头,本以为是老太太摔了,但没想到是她自己往地上坐了下去,旁边的阿福连忙将她扶着。

哎哟,老天爷,都宰了……

雁回看得愣了:怎么了这是……雁回完全不理解,不就三只鸡……为什么能哀痛成这样……

老母鸡是用来下蛋的啊,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萧老太一双浑浊的眼睛流出了泪水,哭得好不伤心。

雁回看了看手里的鸡:呃……其实也就两只……下不了多少蛋啊,反正也鸡也老了,该宰了……

萧老太哭得伤心欲绝。雁回挠了挠头:那要不,这几只鸡,都给你和你孙儿吃肉吧,我……喝汤?

闭嘴!

阿福一声厉斥,雁回被吼得一愣,随即皱眉:你吼什么?

阿福几步迈上前来,一把抢过雁回手中的鸡,冷冷瞪了她一眼,在她耳边冷声道:什么都不懂,就别胡乱说话。

他这态度激得雁回都快气笑了:你都懂?不就是宰几只鸡吗!多大事。

阿福不再看她,转身拿了死鸡递给萧老太太:阿妈,莫伤心了。

雁回在旁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欺凌老弱,横行乡野的恶棍,可实际上,她只是宰了三只嘴太贱的鸡。她张了张嘴:不就几只鸡嘛!你们等着!

她撸了袖子就出了院子。

知她走了,萧老太连忙推了推阿福:去拦着,去拦着。带回来。

阿福沉默的看了萧老太一会儿:阿妈,我先扶你进屋。

这边雁回一路往山上走,铜锣山虽然灵气贫瘠,然而野物还是有那么几只的。她捉些野鸡回去,再把那鸡圈填满就是。

雁回路上碰见了几个村民,大家目光都下意识的在她身上停留,然后见她是往山上走的,这才没有管她由得她自己去了。因为所有村民都坚信,没有人能从后面这座杂草丛生的大山里走出去。

雁回上了山,在林子里寻了些时候,一共逮住了两只野鸡,她把两只鸡都捏在手里,正打算寻第三只的时候,忽觉旁边草木一动,常年接受应付妖怪培训的雁回立时戒备起来。

她侧了身子,后退一步,做好防御的姿态,直勾勾的盯着那方,草木刷刷一阵响,一个粗布衣裳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男人看也没看雁回一眼,穿过草木继续往村落里走,他的腿一瘸一拐的,走得有些艰难。

雁回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目光落在他的脚上,随即皱了眉头。

铜锣山村子不大,里面的人大都熟悉,一夜之间基本上全村的人都知道萧家阿福娶了个媳妇,人人也都秉着负责的态度将她多看几眼,而这人……

雁回正想着,另一头传来的脚步声,雁回抬头一看,阿福缓步走了过来。

但见雁回手里捏着的野鸡,阿福挑了挑眉:你动作倒快。

你找我也找得挺快的。雁回将手中野鸡递给阿福:拎着,我再捉个三四只,直接把那破鸡圈填满。

阿福也不推拒,接过雁回手中的野鸡就跟在她身后走。雁回一边漫不经心的走着,一边看着远处景色,待走到一处草丛杂乱,树木摧折的地方,雁回停住了脚步:咱们那天在这儿打得还挺厉害的嘛。

阿福转头看了四周一眼,雁回也不看他,只拿目光一扫,往一个方向屁颠屁颠的跑去:哎呀我的桃木剑!

雁回将桃木剑拾起,比划了两下,然后指着阿福道:我性子倔,脾气不好,最是不喜别人训我,以前除了我师父,谁训我都没好下场。你且记住了,这次便算了,待得回头,你再敢训我,小心本姑娘再像那天一样,拿这剑扎你的七寸。

阿福一声冷哼:区区桃木剑,皮外之伤,何足为惧。

雁回眸色沉了一瞬,她收回剑,用手指抹了抹剑刃:我可是记得,当时你可叫得很是惨痛呢。

阿福不再理雁回,往旁边一看,用下巴示意雁回:野鸡。

雁回也不再说其他,扑上去就捉野鸡去了。

直到捉了六只野鸡,两人才收工回家,但见雁回真的将捉了鸡回来,萧老太太也没生气了,晚饭将鸡吃了,大家就各回各屋睡觉去。

这天夜里雁回一直躺在床上没闭眼睛,听着墙角那头阿福传来的均匀呼吸,雁回慢慢整理着思绪。

这两天她总是感觉阿福身上有股不协调的奇怪气息,她现在终于知道奇怪在哪里了。

若是说是蛇精附上了阿福的身,一个妖怪,初来乍到,为何会对阿福平日的所作所为如此熟悉,撑木筏去崖壁山洞,下地里挥锄头干活,应付前来捣乱的小孩,因她杀了鸡惹萧老太伤心而生气,在萧老太难过时轻声安抚。这全然不是一个因为避难而附上人身的妖怪会做的事。

他对这些事情几乎已经熟悉到了好像他已经用阿福的身份过了十几年这样的生活一样。

雁回怎么也不会忘记,当天她和蛇妖打架的时候扎的是他尾巴,她还被那条被她一分为二的尾巴抽出了一脸血。而她今天诈阿福的一句扎了七寸他并没有反驳,可见之前他便也是像今天这样,一直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将计就计,在诓她呢。

阿福不是蛇精这件事,雁回已经确定,但她现在奇怪的是,既然阿福不是蛇精,那阿福身体里住着的到底是个什么妖怪?他为什么要骗她,他带她去的那个山洞里面到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的目的何在……

越想雁回便觉得这个少年简直是一身的谜团。

而除了这个少年,还有那真正的蛇妖。它到底去了哪里,真正的秘宝又到底在什么地方。

看来,想要拿到八十八两赏金,她还得花功夫多调查调查了呢,这个小山村里,事情还真是不少……

雁回一声长叹,不得不再次感慨,想下半辈子能吃点好的,怎么就那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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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等着内息恢复的日子雁回每个白天都过得挺无聊的。----

至于为什么是白天无聊……

因为每个晚上雁回都会做非常奇怪的噩梦,她能看见巨大的月亮和漫山大雪,天地间紧紧扣在一起的阵法。还有一个模糊却又让她感觉有几分诡异熟悉的人影。

每天晚上皆是这个梦,有时候当她觉得她看清梦中人的脸时,一醒来,梦里面的事情就像被风吹了一样,呼呼的就不见了。只留下些模糊的轮廓,让人摸不清头脑。

难道这村子里当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又来找上她,给她托梦来着?

但若是这样,为什么梦里躺在地上被杀的人会是她自己呢……

想不明白。

自打到了这个山村,雁回发现自己实在多了太多想不明白的事。

现在每天她都很努力的想去调查那瘸腿的男人,但每次要离开阿福身边的时候,总会被他不动声色的拦住。

雁回知道这人并非蛇妖而另有身份之后,难免对他多了几分忌惮,不敢将自己发现了什么表露出来。她也将计就计着,看这人到底要她做个什么。

走了。

看了眼扛着锄头站在院子外的阿福,雁回打了个哈欠,把馒头和水拎了往他那边走。

然而过了这么几天,阿福真的像个娶了媳妇的农家小伙子一样,每天去地里干活,唯一和别人不同的是,他会带上她。

阿妈,我走了。阿福回头给坐在院子里的萧老太打了个招呼,萧老太气弱的点点头。

雁回也转头看了萧老太一眼,在雁回眼里,她看见了老太嘴里呼出的气息慢慢出现了灰色。这样的颜色雁回再熟悉不过了,每次有不干净的东西飘来的时候,雁回就会在他们周身看见这样的颜色。

萧老太周身的气息还很浅,只是再过不了多久,她身上的颜色也会慢慢变深,最终会和那些阿飘一样变成影子一样的黑色。到那时,她的命数也就尽了。

雁回转过头,盯着阿福的背影,通过这几天相处她是知道这个阿福是当真在乎萧老太的,雁回猜不到他的脾性是被什么事情磨砺过,变得如此沉默隐忍,但想也能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幸福的事,而现在,经历过不幸的阿福,他的人生将再次面临失去的痛苦……

虽说是个神秘的家伙,或许对她还有所图谋,但他的人生过得也是蛮不容易的。雁回一边走一边想,想着想着,长叹口气。

阿福转头看她。雁回一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然后正经严肃的说:今天这五个馒头,你吃三个,我吃两个好了。

阿福:……

他避开目光不看雁回,似乎有点嫌弃,你爱吃多少便吃多少就是。

雁回张了张嘴,正想告诉阿福让出一个馒头对于她来说是个多么沉重的决定,但正巧小路一转,雁回目光不经意的瞥见了远处田边站着的一个女子身影。

她一愣,顿住脚步,没控制住的啊了一声。

阿福眼中精光一凝,迅速顺着雁回的目光看去。

只见那方是一个穿了一身与乡村气息全然不搭调的绸白衣裳的女子,她在站在路中间,有赶牛的村人要从路上过,她也不让,就直愣愣的杵在路中间,双目呆滞的看着远方。

她怎么……

雁回盯着她就要往那方走,阿福伸手拦,竟然没拦住。

阿福皱了皱眉,迈步跟了上去。

雁回一路小跑到女子跟前,盯着她,打量了好一会儿:栖云真人?

女子没回答,旁边的老伯叫了起来:哎哟,什么真人不真人的啊,赶快让她让让,让我这老牛过去叻。

雁 *** 神,拉着女子往旁边走了两步,待老伯将牛赶走后,雁回再细细打量着她。

但见她这身本该是纤尘不染的仙人白衣,在这乡村里难免沾上了尘埃,给她添了几分落魄的气息,她神色呆滞,宛如听不见旁边声音,看不见旁边事物一样,只痴痴呆呆的盯着白云远方,不知在看些什么。

雁回看得皱眉。

这栖云真人可并不是普通修仙人,她是云台山齐云观的掌教真人,在修道人眼中,可是与她前任师父凌霄齐名的大乘圣者。

三月前栖云真人自辰星山参加仙门大会后,不久便仙踪不见,整个齐云观连同辰星山的人都满天下的寻人然而却始终寻而不见真人踪影,当时还有人猜测栖云真人或许被妖物所害。

整个修道界为此一直紧张到现在。谁能想到,栖云真人竟然会出现在这个小山村里面……

真人?雁回唤她,却并没有唤得她目光偏转一瞬,真人可还记得我,我是辰星山雁回……

笨蛋。

雁回一愣:哎……

栖云真人黑瞳动了动,目光落在了雁回身上,雁回轻咳了两声:那个……真人,我是辰星山凌霄门下弟子雁回啊,虽然现在不是了,但我……

*** 。

雁回嘴角抽了抽:所以说,我现在已经不是辰星山……

愚不可及。

雁回额上青筋一跳,阿福见状,一步迈到她身前将她挡住,雁回扒过阿福的身体:谁也别拦我!我要让她知道什么叫待人接物的礼貌!

话音未落,道路那头忽然穿啦一声男人的呼唤:阿云!

雁回抬头一看,路的那头,一个男子一瘸一拐的急急走了过来。

雁回挑了挑眉,很好,竟是那天她在山上遇见的那个瘸子。

瘸子这一声唤终是唤得栖云真人动了动,她转过头,面向跑来的男子,男子目光在阿福脸上划过,然后与雁回四目相接。停留了一会儿,也没有说话,便将栖云真人扶了:阿云,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你毛巾拿掉了。栖云真人声色没有起伏,让人感觉有几分迟钝,我想拿给你,可是迷路了,毛巾也掉了。她低了头,对不起。

男子似乎微微有些动容,他唇角拉出一个笑,轻声安慰:没关系,我带你回家。

言罢,没再看雁回一眼,他领着栖云真人便往路那边走去。

雁回倒也没去阻拦,她只抱起了手,左手指在右手臂上轻轻敲着,目带沉思。

神志不清形容痴傻的栖云真人和……蛇妖吗……

若是他们的关系真如她表面所看到的这样,那雁回忽然就理解,为什么蛇妖要去盗人家家传秘宝,为什么拼着尾巴一分为二也不将秘宝交出来了。

这说来说去,全是因为爱啊。

可问题是,栖云真人,到底是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的?虽然见过栖云真人的次数不多,但雁回知道,那可是一个脾性清贵之人,即便痴傻,也不该性情大变到张口就数落人的地步啊……

再有,让栖云真人变得痴痴傻傻的,难道是那个连她也打不过的百年蛇妖?

这打死她也不能信啊。

雁回觉得,这个小山村里面发生的事情变得越发的扑朔迷离起来。

不过现在雁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想问阿福:刚才你为什么拦着我收拾人?

阿福瞥了雁回一眼:我觉得她说得挺对。

……

这小子虽然平时沉默寡言的,但该毒舌的时候却一点也不落下风啊。雁回眯眼看了阿福一会,然后眼睛微微眯起来,仔细盯着他的眼睛:小妖精,你可知刚才那人是谁啊?

齐云观栖云真人。

哦,你倒是清楚。

修仙得大乘之人,自有耳闻。阿福说着扛了锄头往地里走,别磨叽,再不去干活,时辰要耽搁了。

哦。雁回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的走着,然后扭着脑袋打量他,那你知不知道栖云真人她是怎么到你们村子,又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阿福脚步一顿。雁回跟着他停了下来。两人面对面,四目相接。

阿福漂亮的眼睛微微一眯:你怀疑是我?

雁回弯着眉眼毫无威胁性的笑。如果说阿福身体里这只妖怪法力全无并不是她的灵火术造成的,那么他法力消失一定有别的原因。

我可什么都没说哦。

不是我。阿福硬邦邦的丢下一句话,也不再解释其他,转身就走。

雁回撇了下嘴,从包袱里摸了馒头出来开始吃:就问问而已,火气可真大。

吃了晚饭,雁回嫌屋里闷就爬到房顶上看星星,然而今日满月,月亮太亮让漫天繁星暗淡不少。她看着天边明月忽而想起梦中那*得出奇的月亮。一时间,仿似错觉一样,雁回只觉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似的,闷闷的让人串不过气来。

她坐起了身,揉了揉胸口,正打算回屋睡觉,却见下面房间里阿福偏偏倒到的走了出来。

是的,他偏偏倒到的,跟中了邪一般……

这妖精犯什么毛病了……

雁回盯着他,但见阿福踉跄的蹿到柴屋里,抱了一捆柴出来,然后又踉跄的出了小院,整个过程虽然看起来艰难,但他却做得十分安静,像是轻车就熟了一样。

雁回心里一个好奇,跳下屋顶,跟着阿福而去。

月光明晃晃,照着阿福孤独而行的身影一直往湖边走,直到走到一个没有草木稍微空旷一点的地方,阿福才将柴火放下,抖着手摸出了火折子,努力的在生火。

火光点亮的那一瞬间,雁回看到了阿福满头的大汗,还有他苍白至极的脸色。

他这是在做什么……怎么跟在做邪|教的仪式一样……

雁回正好奇着,那边的阿福不知是心悸还是如何,忽然之间身体往前一倾,刚点燃的细木柴戳在了地上,熄掉了火。

他好像再没有力气爬起来似的,蜷在地上,牙关紧咬,宛如忍受着巨大的非人痛苦。

到底是什么疼痛竟然能让一个平时对痛觉没什么反应的人难受成这样……

雁回有点看不下去了。

她迈步上前:喂。她蹲下身,看了看阿福的脸,然后拿过他手上的火折子,本想将柴火帮他点燃,但没曾想她刚碰到他的手背,阿福忽然一把将他的手拽住。

什……

然后雁回只觉后背一疼,竟是她被扑倒在地,然后唇上一热,这个披着漂亮少年外皮的妖怪,将她的嘴,咬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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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雁回几乎是惊恐的看着自己身上的人,眼睛都快看成了斗鸡眼。。

过来好半天,她从极度惊骇之中回过神来,咬紧牙关,身体开始挣扎,但雁回没曾想阿福的力气竟如此之大,他将雁回抱紧了怀里,死死箍住,这个瘦弱少年的力气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让她的反抗全然无力。

可便也在她奋力的挣扎中,阿福牙齿一个用力,雁回只觉得一阵尖锐的痛,然后唇齿之间便满是血腥之气。

痛!雁回从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呼喊。

然而接触到这血腥气味之后,阿福却像是受了什么 *** 一样,松开了牙齿,在雁回唇畔的伤口上用力吮|吸,也是这样的举动,让阿福这个咬,彻底变成了亲吻。

虽然他只是在取血,但已足够让雁回怒不可遏,咬一咬她被当狗啃了也就算了,但现在这算什么情况啊!

就算要占便宜,也该是她去占别人的便宜吧!

这个臭小子……

雁回双膝一曲,拼尽全身力气在阿福腰腹上一顶,将阿福径直顶了起来,然后一拳打在阿福脸上,他好似头晕了一瞬,脑袋往旁边偏了偏。

雁回趁此机会,连忙掀翻他从他身下爬了出来。

可没等她完全站稳身子跑开,腰间却是一紧,是阿福抓住了她的腰带。

雁回定住了脚步,回头看他。

阿福跪在地上,一手捂着心口,一手紧紧抓住她的腰带,手指关节用力得泛白,他浑身颤抖,巨大的痛苦依旧笼罩着他,但他的神智却仿似比刚才清醒了一些。

别走……

雁回定定的看着他,眼下有些阴影:你拽着我的腰带说这句话,是想如果我拒绝你,你就扒了我的腰带让我光着 *** 回去么……

……

虽然这样说,但雁回到底是没有动,阿福跪行了半步,停在雁回身前,然后抱住了她的腰,像刚才一样,死死禁锢着她。也像一个乞求神明救助的乞儿,不肯放弃自己最后的希望。

他将脸贴在雁回的腰腹上,贴着她,感受着她的体温,也聆听着她身体里的心跳。

抱得太紧,四周太静,雁回便也更能感觉到他得疼痛,他浑身的颤抖,还有他喉头因为实在压抑不住疼痛而发出的低喃。

留下来,在我身边。

尽管雁回不承认,但她确实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此时此刻,她也确实是没办法一脚踢开这个漂亮的少年,自己跑掉。于是在湖边平地上静默了半晌,雁回抽了一下阿福的脑袋道:

……你勒痛我的 *** 了……臭小子。

这个动作僵持了大半夜,直到月亮隐没了踪迹,阿福的颤抖才慢慢平息下来。

雁回问他:你好了?

阿福没有回答,雁回只觉腰间一松,是阿福放了手,他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一样,身体一软,晕倒在了地上。

雁回听着湖水一声声拍打岸边的轻响,看着阿福满是汗水的侧脸,叹了口气:这次是看在每天你让我吃三个馒头的份上我才心善帮你的。

言罢,雁回就着湖边阿福抱来的那堆木柴点起了火。

待得火焰烧得旺了,阿福终于动了动,清醒了过来。一侧头他便看见了雁回的脸。火光将她侧脸照得比平时更立体鲜活,她的嘴唇有些红肿,彰显着刚才他吸咬的用力。

而他嘴里还依旧留有雁回血的味道。

她的血……

阿福心头一热,他不得不闭上眼睛,将心神定下……

片刻后,阿福坐起了身。

雁回扭头看了他一眼:醒啦。她将手中的最后一根木柴扔进火堆里,问阿福,来解释一下吧。雁回抱起了手,微笑,活像人畜无伤一样,如果解释得没有说服力,我可是存了一肚子火来揍你的哦。小蛇精。

阿福拍了拍自己的衣袖,倒也不再装,坦然道:我并非蛇妖。

听得这之一句话,雁回安心了些许,敢勇于承认自己的身份,戳破自己先前撒下的谎言,接下来的话,至少有一大半的可信度了。

我名天曜。

天曜。雁回唤他,但见他转眸看她的一瞬,眸光比平日里有神了一些。以前凌霄给雁回上课的时候告诉过她,妖怪的名字是有念力的,是他们诞生之初,便伴随他们一生的咒语。知道了他们的名字,就有了更多伤害他们的可能。

既然肯坦诚交代出自己的名字,接下来的谈话,可信度便又提高了一些。

雁回点了点头,抱着手继续等。

我乃千年妖龙。

雁回依旧抱着手,但盯着天曜的目光却有几分发怔。在大脑将这几个字所代表的意义分析完毕之后,雁回立马谋生了一股脚底抹油赶快跑的冲动。

妖……龙啊!龙啊!传说中的生物啊!

还是千年啊!

修千年的龙早就可以飞升了好吧!早该脱离这世间了好吧!早就到了小鬼要勾他的命也得先问问他答不答应的程度了啊!

八十八两金?养一打张大胖子?发家致富的下半生?

这些和命比起来,都算!什!么!

雁回咽了口口水,嘴角有点僵硬:噢……噢?她努力镇定着,装作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挑眉,但眼角却有几分抽搐,听……起来,还蛮厉……厉害的嘛。

天曜只淡淡的盯着她。直到雁回一脸僵硬的淡然再也装不下去,她几乎要崩溃的问他:你当真是龙?传说中的那种?皇帝衣服上绣的那种?

是。

雁回忽然觉得大概是今晚湖边的风吹多了,让她脑袋有点疼。她揉了揉太阳穴:如果……我说是说如果,如果我不相信,你能不能用一种不杀我的方式,证明给我看看?

听得雁回这句话,天曜眼睑微微垂下,火光将他黑色眼瞳烧出了一片火红:没有。他说,我没有任何方式,证明给你看。

雁回打量着他:给我看看鳞片,看看龙角都不行?

天曜盯着她,沉默的不说话。

见他如此神色,雁回这才想起他身上没有法力这件事情。

雁回也愣愣的看了他一阵,他的唇色仍旧带着点苍白,似乎他身体里还隐隐有着疼痛在流窜,一时间,畏惧的心理消退了些许。

也对,这样沉默寡言的人向来是奉行能动手就不吵吵的原则的,如果他有杀她的本事,那早在他们洞房的那天,他就将骑在他身上狂妄放肆的她给宰了。

又何至于等到今天。

害怕的情绪退下去之后,雁回心里的疑惑又涌了上来:龙不是应该遨游天地,见首不见尾的么……你怎么在这穷乡僻壤的,还……变成这幅德行。

天曜目光落在火堆上:二十年前,我逢命中大劫。法力尽失,几近殒灭于天地之间。十年前,恰逢机缘巧合,入得这乡村少年的身体。得萧家老太喂养,苟活至今。

他并没有具体交代什么事,但这几句话已经足够解决刚才雁回的问题了。

雁回哦了一声,脑海里有奇怪的感觉闪过,她却没来得及抓住。

她接着问:那你今晚这是怎么回事?

天曜顿了顿,随即道:我大劫未渡过,一直深受其害,十年至今,每逢月圆之夜,便疼痛难忍。他转了目光,眼神在雁回唇上一划而过,修仙之人身体中的血气能让我好受不少。

知道了这妖怪的身份,雁回再听到这话,哪里还有心思去在乎自己是不是被人占了便宜或者辱了清白,她只在脑海里建立了她的血能让他好受不少的关联。

然后雁回白了脸。

他把她留在身边,原来就是为了防这一茬啊!

她现在是个没有法力的修仙者,对他来说岂不等于是送到他嘴边的大餐。这次还是只咬了嘴,下次要是咬脖子,那她大概就得横尸在此了吧。

雁回故作镇定的撩了撩火焰,告诉自己,虽然她现在没有法力,但这家伙也没啊!虽然他外家功夫或许比她好一点,但两条腿不一定有她跑得快呀!

雁回点了点头:那么……事情都讲清楚了,天也快亮了,咱们就先回去吧。

雁回站了起来,天曜却没动。

他抬头看她:我有一事欲请你帮忙。

雁回侧头看他:什么?

天曜抬手一指:上次我带你去的山洞。里面没有蛇妖盗走的秘宝,但却有能抑制月圆之夜我身体里疼痛的东西。他道,我想你帮我去把那东西,取出来。

那里有结界,我没有法力,我进不去,我做不到。雁回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帮这种妖怪的忙,她药吃多了么……

我可以帮你找回法术,昨日见了那瘸腿的蛇妖,你心里约莫也有谱了。天曜也百无聊赖的拨弄了一下火堆,再有……天曜盯着她,神色语气和先前几乎没有任何变,依旧冷漠得宛如山巅风雪:

虽然我没有了法力,但若我告诉你,你每天吃下的馒头里,被我施加了咒术……

雁回愣住。

咒力不强,但却有这么些天了,再加之你每日食用极多,直到今日,你若一日不食,或许便会……天曜眸光流转,爆体而亡。

雁回眼睛慢慢睁大,瞪着他,满脸的不敢置信。

天曜抬头望着她,炙热的火光没有给他的眸色增添半分温度,他语气冰冷,嘴角却有了一丝弧度,带着满满恶意的冷笑:你再掂量掂量。

原!来!

亏得她刚才还看在她每天多吃的馒头上面没有丢下他呢!居然敢和她玩阴的!现在想来,他之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那般殷勤的喂她馒头,定是在那时候就开始算计她了!

这个老奸巨猾的混账妖怪!这个活该痛得撕心裂肺的千年长虫!这个……这个……

雁回拳头捏出了咔咔的响声,然而半晌之后,雁回深吸一口气,却是忍住了气,松了拳头。

她自上而下的俯视着天曜:行,现在咱俩都没法力,我虽受制于你,但你也不敢杀我。

她死死盯着天曜,咬牙切齿的笑:咱俩现在就摊着牌,慢,慢,玩。

天曜终是站起了身,他身体里的疼痛似乎已经全然隐没了下去。他一抬眼,一双过于漂亮的眼睛里面也同样映出了雁回的身影:天亮了。他道,回去吧。

回去?回不去了。

这梁子,他们结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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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雁回看了天曜一整个晚上,没有睡得了觉,最后还知道打从来的之一天她就被人算计着走的,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头蠢牛,被人牵着鼻子走了半天,

她一肚子的气。乐―文

清晨与天曜从湖边回小院之后,她就爬上了床,拿被子一闷头,什么也不管了。

萧老太太是彻底病倒了,躺在床上起不来,天曜守在老太太身边伺候,也没来管雁回。

然而雁回缩在被子里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海里一直反反复复的都是天曜说的话。雁回被凌霄收为徒弟带回辰星山修道也有十年的时间了,这期间她杀过的妖怪不多,但见过的不少,听过的更是数不胜数了。什么千奇百怪的品种都有。

但若要说到妖龙……

二十年前的妖龙……

雁回脑子里倏尔精光一闪,先前在湖边思绪太混乱她都没想到,现在静下来一思索,她忽然想起之前不知是在哪个角落里听见有人说过,二十年前,广寒门主与她师祖清广真人一同杀过一个大妖怪,而关于那要怪的真身,有人说是蛇有人说是狐,传说纷纭,没个定性,到最后,是不是真有这件事发生过也没人能说得确定。

当事的两位仙人身份那般高,自是没人敢去询问他们,于是这件事便在小徒弟们之间以传说的形式流传。

有人说是广寒门主素影本来被妖怪所骗,深深爱上了妖怪,最后发现一切都是妖怪的骗局,终于狠下手为天下大道除此妖魔,有人说是我派师祖清广真人夜观天象发现有妖魔临世,于是联手广寒门主,携手共诛妖邪。其中还发生了一些难以言说的爱恨情仇之事,其狗血程度几乎快流传成了市井里的三俗故事……

是了,雁回脑海里的记忆忽然清晰了一下,她记得有一天她的几个师姐师弟凑在一起说这事,正巧碰见师祖清广真人来他们弟子房亲视,几个师姐讲得有声有色,全然没发现背后来了人。

当时雁回就在旁边,眨巴着眼看着虽已修道百年,但依旧年轻的清广真人,像小孩一样挤了个脑袋进去,和大家一起听故事。

当听见师姐说:……素影门主但见师祖受伤,心生大怒,一掌挥向那可恨妖怪,拼死救下了师祖。

当事人师祖摸了摸下巴:哎……为什么师祖是被救的那个?

师姐头也没回:师祖之前为了救素影门主受了伤的呀!

师祖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雁回在旁边看得嘴角抽了抽,这番对话完了,一堆正听得津津有味的人这才转过了头,愣愣的看着站在背后笑眯眯的清广真人,全部一副瞠目结舌哑口无言的模样。

那时的场面岂是一个寂静能形容,最后是凌霄在后面冷着脸呵斥了一句:没个规矩。

大家才回了神,连忙站好,对师祖作揖行礼。

彼时雁回站在最后面的位置,看着清广真人连忙对凌霄道:别别别,我收了那么多徒弟,就你最严肃,他们这么可爱,你这么凶作甚。回头吓得他们都不敢编故事了,我可怎么把故事听完啊。

常年清高淡漠的凌霄也只有在这时会扶额叹息:师父……

那是雁回之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见他们辰星山的尊者,那是凌霄的师父,站在整个修道之界顶端的人。

当时的雁回只觉如果以后要做人,一定要做成清广真人这样的人,随性坦然,不卑不亢,不惊不惧。

但可惜的是,她在成为这样的人之前,就已经被赶出了师门……

思绪飘太远,雁回连忙将神智拉了回来。

她师祖清广真人是不是如流言里传的那样喜欢广寒门主雁回是不知道,但雁回却知道广寒门主却有喜欢的人。这件事虽也没有得到当事人的印证,可在江湖之上却流传极广,可做辅证的人数不胜数。

传说之前广寒门主是喜欢一个没有修仙的普通人的,后来那普通人死掉了,广寒门主便从此闭关修炼,直到前段时间辰星山召开修道大会,雁回才看见广寒门主来露了个脸。当时她身边跟着的有一个少年,寸步不离。

有人说,那是广寒门主找到的她爱人的转世。

可天道轮回,一个人的转世哪是那么容易说找就找到的,雁回觉得或许只不过是找了个神形皆似的人,做了个替代罢了。

等等等等……

不是说拉回思绪么,她不应该想想妖龙的事么,脑子里这些八卦接二连三的冒出来是怎么回事……

雁回拍了拍脑袋,然后突然发现,关于怎么应付这妖龙的事,她脑子里还是半分没有头绪……

直到被咕咕叫的肚子惊醒的时候,雁回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闷着脑袋睡着了。她抹了抹口水,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然后开门去厨房拿馒头吃。

出了房间,雁回听见萧老太的屋里传来玛尼玛尼轰的念叨声,她探头从窗户往里一看,是萧老太的病榻旁站着一个穿了一身叮叮当当衣裳的道士在念经:病魔褪去病魔褪去。

雁回看得撇了撇嘴,就是因为这群招摇撞骗的骗子在人世间晃荡,所以才让他们修道之人的名声一日不如一日。

道士旁边还站着那卖她来的周婶,周婶拍着阿福的肩说:念过了你奶奶就好了,念过就好了。

天曜就在旁边站着,看着萧老太什么话也没说。

雁回看着他微垂的眼眸,忽然间奇怪的觉得,她能听到他的声音,她能听见他心里在说,他知道这家伙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但他还是希望真能如周婶所说,念了就好了。

十年相伴,这个妖怪,对老太太也是心存感激之情的吧。

当!道士一摇铃,像撞醒了雁回的梦似的,雁回拍了拍脸,惊觉自己自打下山之后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了,为什么要如此费心思的去体会一个害了她的妖怪的心思。

她甩了甩脑袋,进厨房掏了两个馒头,吃完了,一发狠,她又掏了两个。

反正都中了咒术了,不吃白不吃,就得吃,使劲吃,这口气讨不回来,她就给吃回来。

当雁回吃鼓了腮帮子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道士做完了法。已经病得颤巍巍的老太太由天曜扶着从屋子里走出来送道士。

谢……谢谢道长了。

雁回默默的撇了下嘴。

那边的道士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揖手告辞,一转身,看见这边还在嚼馒头的雁回。然后一瞬间,他的目光便落在了雁回的脖子上。

在那里,雁回还带着碎簪子的残玉。

道士目光亮了亮:这位是?他盯着雁回问周婶。

周婶瞥了雁回一眼,对雁回仍旧还带着记恨:哦,萧老太给自家孙儿买的孙媳妇呢。

道士点点头:我观这位姑娘面相极好,定是旺夫,老太这孙媳妇买得好啊。听得他夸,老太太笑眯了眼。

周婶在一旁冷哼:脸是好,就是性子不好。

雁回呵呵一声笑,捏了捏拳头,想让她再欣赏欣赏她这不好的性子。

是火气重,不过这姑娘脖子上这块寒玉却与其协调。道士直勾勾的盯着雁回脖子上的玉,若是能进这块玉交给道士我做法,或许能替老太你延寿一二十年也未可知啊。

此话一出,小院里默了一瞬。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雁回脖子上的碎玉之上。

见此状,雁回目光倏尔一冷,盯着道士:你胆敢再把你这双狗眼放在这块玉上试试?语气之中,已带上了森森杀气,我定叫你今日横着出去。

道士对上雁回的目光,咽了口口水。

旁边的周婶大呼小叫了起来:哎哟!听听说的这话哟!拿个东西给自家老人延寿也不肯了哎!这挨雷劈的没孝心哦!

萧老太在周婶的呼喊中咳了起来,然后看着雁回,颤巍巍的伸出了手:丫头,你救救老太婆我吧,我还想看眼重孙叻……

一直扶着萧老太垂眼装傻的天曜微微侧了头,转了眼眸看着雁回。

但见雁回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挺着背脊,神色毫无半分松动。

仿似任何尖锐的质疑,难堪的指责都无法伤害她分毫。

你们绑架了我,还想绑架我的行为么?

你们一个卖我,一个买我,一个将我当货物交易,一个把我看做生育的工具,你们没将我当人,我又为何将你们当人,今天且不论这道士有没有延寿的本事,便说他有,那我决定救你,是我品德高尚,我不想救你,是我理所当然。雁回下巴微微扬起,神态略带几分轻蔑,你们粗鄙,我本不想说得你们难堪,但今日你们既然逼我,那我就直接把话撩这儿了。

要重孙,自己生,要寒玉……雁回冷哼,你来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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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院中周婶与道士听得雁回这话皆是愣住。《

寂静维持了很久。

最后周婶是被萧老太忍不住的咳嗽声个唤醒了神智,周婶一声大呼:哎哟天老爷哎,这小蹄子敢说这样的话简直是要反了天了!说着她扭着 *** 走上前两步,老娘今天便替萧老太太收拾收拾你这小蹄……

话音未落,雁回冷笑一声,还没动手,只见周婶忽然脚一崴,自己莫名的就摔倒在地,她哎哟一声,仿似崴了脚,坐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叫唤。

雁回眉梢微动,眼角余光里看见有块石头骨碌碌的滚到了一边。

她本还打算着人贩子若当真赶跑到她面前来抢东西,她就好好给她个教训的……不料却是被这块石头给占了先机。

雁回目光一转,看向天曜,天曜只垂着眼眸扶着有些茫然无措的萧老太,当真像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假道士要去扶摔在地上呼天叫地喊痛的周婶,这次雁回一踢脚下石块,径直打中道士膝盖,道士一声哎哟哎嘿的叫唤着和周婶摔做一堆。

雁回轻视着他们:呵呵,道长既然如此厉害,能使人延寿十年,那你现在倒是念个咒,将你和这泼妇的骨头给治好呀。

周婶咒骂连天。

道士倒是不说话了,闷不做声的爬起来,连拖带拽的拉着周婶往院外走,嘴里还低声嘀咕着:走走走,这小姑娘不好惹。

看着两人踉跄而出,雁回嫌弃冷哼,转过头来,只见院里的天曜扶着咳不停的萧老太太往屋里走去,看也没看雁回一眼。

从头到尾他一言未发。但雁回却在他站立过的地方看见了地上有一个小小的石头坑。

雁回心里其实是惊讶的,她没想到这妖怪竟然会在这种时候帮她。

到了晚上,两人同住一间房,天曜还是如往常一样坐在角落里睡觉,一句也没有提白天的事。倒是雁回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没忍住问:今天发现,你这妖怪倒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主……虽然你在馒头里面给我下了咒。

角落里并没有传来天曜的回应,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摸到了这妖怪沉默的秉性,雁回也不在意,只睁眼看着眼前的漆黑,问:当初你到底是渡了个什么劫,怎么变成这幅德行的?

雁回依旧没有听到回答,就在她以为今天就要这样沉默的进入睡眠的时候,那边忽然传来一声自嘲:我渡过了劫,却没渡过人心。

而这时,困意涌上的雁回已经没了听他讲故事的闲心,只卷了被子翻了个身道:问你话,简单粗暴的回答就行了,装什么文艺,大晚上就是容易煽情……

……

没一会儿,床上便传来了雁回呼哧呼哧的均匀呼吸声。

倒是心大。天曜的声音随着窗外刮进来的夜风消散在寂静的夜里。

一缕月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前,他看着明亮的月色闭上眼睛,脑海之中又是日复一日挥散不去的杀伐之声。

翌日,雁回跟着要下田去干活的天曜,和他打商量:昨天太累都没来得及说,今天我和你商量一下,你自己去干活,我去调查那蛇妖之事,反正我也不跑了,你也不用看着我,这样或许比较快。

说完这话,还没走到自家田里,雁回便遥遥的看见了那田坎上坐了一个人。

绸白的衣裳,精致的面容,依旧有几分呆滞的眼神。

是栖云真人。

她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雁回小步跑了过去,在栖云真人身边蹲下:你怎么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知道栖云真人与先前大不相同之后,雁回与她说话便也轻松自如了许多。

你家那蛇……不对,那个瘸腿男子呢?他那么着紧你,不能放你一个人出来吧?

栖云真人不答她话。雁回琢磨了一下:也正好,我要去找他,便一道送你过去吧,你记得回去的路不。雁回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扶她,但哪曾想手刚碰到栖云真人的手臂,栖云真人却像被雷电触了一下似的,猛地一把将雁回的手抓住。

雁回一惊:怎……

她对上栖云真人的双眼,但见栖云真人瞪大着眼睛盯着她,一双眼睛里又是惊,又是恐,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一般。

雁回打小便被一些小鬼锻炼出了比寻常人大许多的胆量,但此时见到栖云真人如此慑人的目光也依旧在这一瞬间起了一背的寒意。

她张开了嘴。

雁回看见她略带苍白的双唇在剧烈的颤抖,仿似有什么话想要说出来,但牙关却一直咬得死紧,紧得让她整个人都开始有些颤抖。

你怎么了……

雁回心内忐忑,只觉栖云真人这样真跟中了什么邪似的。

回……她终于松开了牙关,努力的挤出了一个词,回去。说这话时,她将雁回的手抓得更紧,紧得让雁回以为她想见她的手指骨都尽数折断。

而除了疼痛,雁回还感觉有森森的寒意自栖云真人的手上传来,一点一点侵蚀她的手背……

另一只手臂猛地一紧,有人将雁回往后一拉,在雁回踉跄后退几乎摔倒的情况下,终是挣脱了栖云真人紧拽住她的手。

栖云真人也被这股力量带得身子一歪,摔在田坎之间。

然后像没了生气的布偶一样,彻底不再动弹。

雁回根本没去看身后拽开自己的是谁,只愣愣的看着栖云真人,半天也没回过神来。她捂着自己的手背,在手背之上,有寒气结起的冰霜在慢慢融化。

雁回知道这是什么法术……

天曜松了雁回的手臂,站到她身前,隔了一会儿,才蹲下身将栖云真人从田地里扶了起来。

此时栖云真人已紧紧闭上了双眼,完全昏迷,人事不省。她呼出的气息带着寒气,在空气缭绕成了白雾,慢慢飘散,可见栖云真人体内实在冰寒。

雁回什么样的法术会让人变成这样。

是霜华术,这全天下,能以此术伤栖云真人至此的人,除了她前任师父凌霄,恐怕再无别人,有这本事。

想到这里,雁回脸色有些难看。

细细一想,时间倒也是对得上号。三月前辰星山的修仙大会虽已接近尾声,但却并未全部结束,但凡贵为掌门修道者一般都会留到最后一天。

而栖云真人却提前离开。紧接着,她便再无消息。再然后,所有人满天下的寻觅其仙踪,却再不得不见……

前日雁回见到她,也只当她是被什么妖魔所伤,才落到如此地步。

但现在看她的模样……

雁回不由自主的握住了颈项上的碎玉。

尽管她一万次的提醒自己,她已不再是辰星山的人,不再是凌霄的徒弟,但关于他的事,关于辰星山的事,她还是没办法不去关注,因为这么多年为其而活。

那些不自觉的留意几乎成了她生命里的情不自禁。

是霜华术。天曜道,但闻辰星山凌霄道长精通此术。他转了眼眸,淡淡看着雁回。

不是我师父……雁回咬到了舌头,默了一瞬,不会是凌霄做的。她道,自打前几年仙尊清广隐居之后,凌霄便成了辰星山的主事者,门派事宜大大小小皆是由他主张,辰星山没有人不默认他是下一届的仙尊。几月前的修仙大会是他主持的,所有的仙人是他宴请的,他声望正浓。在这样的时刻,凌霄没有理由也不会对同为修仙之人的栖云真人下手……

再有,凌霄虽为人冷漠,但他……不会如此伤人。总之,其中肯定有误会。说到最后,雁回只道。

不是他。

天曜见雁回如此,并不在多言。

两人正沉默之际,忽听一阵诡异的摩挲声响从地里由远及近,快速而来。

雁回一抬头,与天曜对视一眼,两人尚未说话,仿似通了心意似的,天曜猛地将晕倒的栖云真人推向雁回,雁回双手一抱将栖云真人接住,她往后一倒,天曜往后一退,便在两人都退开不过一尺距离之时,只听唰的一声,一条分了岔的粗壮的蛇尾猛地从地中抽出。

若不是方才两人躲得及时,此时怕是已经被抽到了空中。

蛇尾在空中一挥,尘土扬起。

雁回倒在地上抱着栖云真人,还没爬起来,便听远处传来一声妇人尖锐的骂骂咧咧:大白天扬什么土呢!谁家死人了要挖坑啊!

是周婶在另一块地里站了起来。

在面对妖怪之际,雁回几乎是下意识的一声大喊:趴下!

然而这话却已经喊得晚了,周婶已站起了身。

正适时,她刚好看见水桶粗的蛇身从地里抬起,蛇头扬起又垂下,恰好停在周婶的面前,吐出来的信子穿过周婶的耳边,带起的腥风几乎能吹散她一头花白的头发。

妖……周婶张大了嘴,一口一口的往肚子里吸气,妖妖……话没说完,竟是两眼一翻,直挺挺的往后一倒,蹬了两下腿,没了动静。

来不及去观周婶到底是死是活,蛇头一扭,转过来盯住雁回。

雁回立马将栖云真人像挡箭牌一样抱在胸前:人还活着!冷静!别气!有话好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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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雁回话音尚未落,蛇妖仿似跟已经气疯了一样,完全听不进雁回的话,不管不顾的一抽蛇尾,径直将雁回与栖云真人一同卷到了空中。

那被雁回劈得分岔成两条的尾巴现在倒成了蛇妖新的武器似的,他其中一条尾巴将雁回卷着,一条带着栖云真人。

卷着雁回的那条尾巴甩到半空中的时候径直就见雁回丢了出去。

雁回一惊,但没有半分内息的她根本无法保护自己,她便如同一个小孩手中的玩偶一样被重重摔在地上。然后晕着脑袋,半天没有回神。

雁回晕晕乎乎的抬起头来,这才看见天曜好手好脚的站在一边,他静静的盯着蛇妖,活像刚才被扔下来的雁回就是一块石头一样,毫无存在感。

雁回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你这臭小子……雁回骂道,也不接我一下。

天曜这才瞥了她一眼,然后让开一步,让雁回连去抓都抓不了他一下:救你是品德高尚,不救你是理所当然。

大爷的……

听到这句熟悉的话,雁回心里刚开是咒骂,那方的蛇妖一张嘴就冲雁回而来,竟是打算直接将她吞吃入腹。

雁回丝毫没有犹豫,手将天曜一推,两人往两边倒去,同时躲过了蛇妖的攻击。

你听我说!雁回趴在地上冲蛇妖大喊,我不要那秘宝啦!我只想找你要蛇毒解药!

你以为我如此好骗,你定是想趁机将栖云带走。我决不允许你们辰星山人再伤她一分一毫!蛇妖怒气冲冲,今日,我定叫你命丧此地!

言罢他再次冲雁回咬来,雁回没有内息,只好连滚带爬的在田坎里躲来躲去:我没打算带她走!我也不再是辰星山人!雁回喊,栖云真人也必定不是辰星山的人伤的!

栖云修为何人不知,天下除了你辰星山凌霄道长,还有谁能以霜华术伤栖云到如此地步!

不是我师父!

像是被踩到了痛脚一样,雁回猛地停住脚步,不再逃跑,转身向后,直面蛇妖:休要血口喷人!

直至此刻,听到自己几乎是下意识的声音,雁回才恍然发现。

原来,就算被赶出山门,就算走得干脆利落,就算对凌霄伤心失望,但只要在某一天,某一刻,在世上的某一个角落听到诋毁凌霄的言辞,她也依旧会不顾一切的挺身而出,她也依旧愿意为他的名誉,而赌上自己的性命。

看着蛇妖腥红的信子直直向她心口穿刺而来,雁回不躲不避,在几乎鼻尖都能嗅到蛇妖口中腥气之时,雁回心道,自己真是蠢。

自己这条命,为什么就能这么轻易的为了凌霄而交代出去。

但一转念,雁回又觉得,为了他交代出去,也好似没什么不值得的……

两个念头的交叉不过瞬息之间,眼瞅着蛇妖的信子便要穿透雁回的胸膛,电光火石之间,雁回只觉眼前一暗,身体猛地被人抱住。

一阵天旋地转,雁回不知道自己被人抱着滚了多少圈,待得停了下来,雁回只愣愣的看着蔚蓝的天空,有点失神。

压着她的身体让她感觉十分的沉重。

雁回一伸手,摸到这人一背的粘腻。

是血。

臭……小子?雁回忽然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为什么……你不该,理所当然的不救我么……

等了好一会儿,天曜好似才能从雁回身上爬起来似的,他撑起了身子。

他漂亮的眼睛盯着她,四目相接,雁回在他平淡无波的黑瞳里面看见了惊诧无比的自己。

他像一个没有痛觉的人一样,轻声道:我品德高尚啊。可是,尽管他的声线努力的维持着平稳,但雁回却还是察觉出了他嗓音里轻微的颤抖。

他在忍耐疼痛。

尽管知道天曜是个极为善于隐忍的妖怪,但此时此刻,雁回仍旧不由觉得心惊。

这条妖龙,当年到底是遭遇过什么样的事,才练就了他的样的脾性。前天又到底是有多痛,才能让这样的人都抵抗不住。

尽管她现在知道了他的真身,但在他身上的谜团,雁回却一点也没觉得少。

他只告诉了她,他想让她知道的事。

想救她,你们就一起死。蛇妖一声大喊,扑上前来。

雁回一咬牙:你这妖怪,简直欺人太甚!

雁回心头发狠,一把将天曜掀开,躲过蛇妖吐出的信子,飞快往前跑了两步蹿到蛇妖身体之下,随手捡了田边的一把镰刀,一翻身,身轻如燕的翻上了蛇妖的身体。

在蛇妖扭动不停的身体上,她大跨了两步,眼看着便要被蛇妖甩了下去,她不管不顾似的纵身一跃,手中镰刀在空中一挥,径直砍穿蛇妖的鳞甲,刀刃扎了进去。

蛇妖仰天痛啸。

雁回便在这时一把爬上蛇妖的尾巴,将他还卷着的栖云真人一抱,拼尽全身力气,在蛇妖尾巴上一蹬。

混乱之中,她抱着依旧还昏迷着的栖云真人一同滚在了地上。

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雁回一把掐住栖云真人的脖子,将栖云真人拉了起来,面对蛇妖:你再顽皮我就扭断她的脖子!

蛇妖像被制住了七寸一般,一瞬间周身的气势便弱下来许多。

将栖云还给我。他声色低沉。

雁回在心里跟栖云真人道了个歉,然后冷硬着面孔道:我说了我无意伤她,是你自己不好好听人说话。

蛇妖身体盘起,好似浑身都在积蓄着力量,恨不能立马扑上来见雁回咬死。

雁回瞥了一眼那方躺在地上的天曜,他后背的血已经染红了身下的土地。他脸色苍白,雁回知道,若是没人救他,这个清瘦的人类身体是撑不了多久的。

别的咱们先放放。雁回对着天曜努了努嘴,道,你先把那家伙的伤,给我想方治好,然后咱们再谈谈……雁回将栖云真人的脖子掐得紧了紧,关于放人的事吧。

蛇妖蜷着身子吐了一会儿信子,终是周身白气一腾,化为了人形。

他盯着雁回,几乎是咬着牙走到了天曜身边,手上法力凝聚,覆盖在了天曜的背上。

虽然天曜的脸色没有好转多少,但片刻之后,他却是能坐起身来了。雁回点了点头,心知妖法虽不能完全让天曜伤好,但续命却是无碍,雁回觉得很是满意:天曜。她唤。

天曜神色微动,转头看她,只见她像唤小孩一样唤他:能动就先到我这边来。她对他招了招手,天曜?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有人这样叫他的名字了。天曜垂了眼眸,沉默的走到了雁回身边。

蛇妖看着雁回:将栖云还给我。

见天曜走到自己身后,雁回这才完全放下了心。然后捏着栖云真人的脖子,好整以暇的看着蛇妖:你等着,咱们现在先来谈谈误会的事。

蛇妖黑了脸:事实摆在面前,伤了栖云的便是那凌霄道士,还有什么误会。

你没有诚意。雁回道,先放弃偏见,你才能心平气和的和我说话。现在,先冲着刚才那份无礼,给我道个歉。

蛇妖脸色黑得像被烟熏过了一样。

雁回挑了挑眉,一只手拽了拽栖云真人的头发。

几乎是立刻,蛇妖便道:抱歉……

雁回勾唇一笑:好,那咱们现在便来开诚布公的好好谈一谈吧。雁回一手勒着栖云真人的脖子,一手比划比划了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田地,随便坐坐吧。

蛇妖咬牙坐下。

雁回得意得快要抖腿。

以前凌霄总是说雁回做事太过拼命,随意任性,有时候除妖采取的手段也有些不光彩。在辰星山时,雁回经常挨训,偶尔挨罚。受罚关禁闭时,她也总会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哪里不好。

直到现在,雁回觉得,自己不是那些迂腐的真君子脾性,真是太好了。

什么气度,什么光彩,都顶不上实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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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两方坐罢,场面安静了会儿。网

雁回开了口:我们慢慢捋一捋吧。关于栖云真人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蛇妖冷哼:有什么好捋的。言辞之间,仍旧是将凌霄当做此事的罪魁祸首。

雁回深吸一口气按捺住脾气道:我不管你现在怎么想的,反正我要搞清楚这件事的始末,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遇见栖云真人的,你又是怎么将栖云真人拐到这山村里来的?

我如何会拐她!蛇妖气急抢话,怒视雁回,但见栖云真人还在雁回手里,他便又忍了气,道:我是在妖族边界遇见她的。

此话一出,雁回愣了愣:妖族边界?青丘国界?

五十年前,修道者与妖混战不断,是清广真人率众仙与妖族一战,将妖族逼至西南偏远之地,竖长天剑于青丘国界,震慑群妖,令妖族与修道者从此分隔两边。

打那之后,中原大地魑魅妖怪便少了许多。但因中原大地相比西南偏远之地灵气充裕许多,很多胆大妖怪仍旧会冒着危险越过边界,蹿入中原。

这些年来,与雁回打交道的,多半也是这样的妖怪。

平日里,雁回听到的都是又有哪个哪个大妖怪跑到咱们地头里来了,这如今忽然听见说有修道者要跑到妖族地界里去,还是栖云真人这样的修道者,雁回不由觉得惊异:栖云真人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她当时是个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蛇妖盯着雁回冷哼,便是比现在更不如的情况。他望着栖云,眸中仍有怜惜之色,浑身冰冷面色苍白,便是连睫毛之上也凝有冰晶。一看便知晓是中了霜华术。内息全乱了。

雁回听得沉默。

我遇见她,不敢带她入青丘国,若是被其他妖怪发现,她唯有死路一条。而见她如此,我心知定是修道之人动的手,便也不敢将她送回门派。怕有人再加害与她。于是我便选了铜锣山这灵气贫瘠之地。此处没有妖怪会来,修仙之人也找不到这穷乡僻壤,是更好藏身的地方。

她身上寒气渐重,我听闻有一大世家中藏有秘宝,能消匿寒气,便取了过来。蛇妖冷冷睇了雁回一眼:若是知道会招来你这扫把星……

雁回随手抠了块田埂便的泥巴,啪的一下砸在蛇妖的脑袋上,给我好好说话。

蛇妖抹了脸,暗暗咬牙:有了秘宝相助,没多久栖云便醒了过来,但不曾想,她清醒之后却记忆全失,宛若孩童。我便一直在此地守着她,寻找破解之法。蛇妖道,我说知道的便是如此。

雁回问:你方才说的话,当真没有半分欺瞒?

事已至此,我欺你瞒你又有何用!蛇妖看着沉思的雁回,又补充道,你休想将栖云带走,我定不会让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修道者再伤她一分一毫!

雁回被蛇妖这句话从沉思里拽了出来,她挑眉看他:哦,这样说,你对栖云真人倒是比我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修道者要情真意切多了?雁回抱起了手,你一个妖怪,却是为何要对栖云真人如此的好?莫不是……雁回眯了眼睛,趁着人家真人不明世事的时候……嗯?

蛇妖闻言,脸色倏尔涨红:污!污言秽语!胡说八道!简直!简直……

哎哟嚯,你倒还是个纯情的妖怪。雁回声音里满是不正经,你这么喜欢栖云真人,这么帮着她,就不怕你们妖族的人回头知道了,排挤你啊?

蛇妖默了默,垂下头:不帮她,难道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吗?我只是在思考这些事情之前,就自然而然的这样做了。

雁回本是开玩笑的问一句,但没想到得到这么一个正经严肃又深情款款的回答,她摸了摸鼻子,有些同情道:现在局势这么复杂,仙妖恋很容易悲剧的。

没时间想那么多。蛇妖道,我只想救她,仅此而已。

雁回点了点头,不由夸道:你倒是个非比寻常的痴情妖怪。愿你们之后能好好的吧。

蛇妖一愣,看了雁回一眼:还想着祝福我……你也是个非比寻常的修道之人。

感情这事两厢情愿就好咯,管他仙啊妖啊,我一个旁人瞎操什么心。

两人对话话音未落,旁边一直沉默的人忽然开了口:不会有好结果的。

这句话径直让好不容易缓和了气氛的雁回与蛇妖沉默了下来。两人一同转头看天曜。天曜只盯着蛇妖:她是修道者,是一派之主,肩负重任,除妖,是她的本能。如今她失去记忆忘却身份你能安然守在她身边,但若有一天,你替她寻回了记忆,她重拾责任,之一件事,便会杀了你。

一席话,让场面冷了许久。

半晌后,蛇妖无奈一声苦笑:那她要杀……我也没办法,谁让我打不过她。

天曜嘴角微微一紧。在再次开口之前,听见旁边的雁回问:说得这么义愤填膺,你是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吗?天曜一默,转头看雁回,只见雁回一双透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我懂,你这个表情是在说,你的话像一把箭扎穿了我的心尖尖。

天曜:……

天曜冷了眉目,盯着雁回,雁回却一无所觉,又开了口,还待说话,天曜冷冷呵斥一声:闭嘴。竟是一副恼得怒了的模样。

雁回但见天曜如此,开心一笑:我发现看见你被我惹得生气,我还蛮有成就感的哎!

天曜牙关不自觉的一紧,在发作之前,雁回已经将目光转到了蛇妖身上问他:那你现在呢,可有找到帮栖云真人好起来的办法?

她不再纠结方才的事,若是天曜再提,倒显得他一个男人斤斤计较,不是东西。于是这口气就堵在了天曜胸口,上不来,也没下得去。

天曜觉得雁回就像一个小孩,肆无忌惮的蹦跶着踩中了他的痛脚,然后得意洋洋的扬长而去,根本不给他反击的准备和时间……

真是让人糟心……

蛇妖也被雁回的话引回了心神,他肃了眉目,摇了摇头:霜华术极为厉害,即便是那秘宝也无法将此术消除。我欲寻世间至热之物,然而能抑制霜华术寒气的唯有仙物,那等物什不是有仙灵守着便是藏于世间隐秘秘境之中,我无计可寻,一日日拖了下来……蛇妖看向栖云,满脸愧疚,这才让她的身体又慢慢变得糟糕起来。

雁回摸着下巴沉思。

世间万物本就讲究平衡二字,能普遍存在与世间的东西都是能保持平衡的东西,可不管是至冷至热都处于极端状态之中,能用这样的状态存在于天地之间,必是少有之物。

而修习法术能至此境界之人,更是少之又少。

从栖云真人这样的模样来看,以正常人推论,确实会是凌霄下的手无误,可就冲着这十来年做师徒的时间,雁回也不愿意相信凌霄会做这样的事。

栖云真人如今还是在这穷山僻壤里没被发现,若是有一天被齐云山的人找到了,那整个修仙界还不得闹翻天。能洗刷凌霄冤屈的办法,或许只有让栖云真人清醒过来,然后自己澄清。

所以蛇妖这个忙,雁回必须要帮。那八十八两金与张大胖子……就让下个任务来找回吧。

可现在的最根本问题是——

至热之物啊……雁回嘀咕,这东西确实不好找啊,我唯一知道的就是青丘妖族与中原分界的那座大火山了,可火山之内竖着威慑妖族的长天剑,各大门派的弟子轮流把守,守卫森严,你或许在还没靠近火山大概就被砍死了,而我大概在靠近火山的时候就被砍死了。去那里不靠谱……

一人一妖坐在地里又陷入了沉默。

我能治好她。

一道声音自旁边穿 *** 来。

雁回转头,天曜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了蛇妖身上道:但你们先得帮我一个忙。

雁回知道这个妖龙看起来一副闷不吭声的样,可是背地里算计人可有一套一套的谋划了,她吃过一次亏,所以现在便琢磨了一下,道:你先说什么忙。

山村背后湖中崖壁上的石洞,其中有你们所要的至热之物,必定能压制住这霜华寒气。

蛇妖眼睛一亮。

雁回却一直眯眼睛盯着天曜:哦,是你上次带我去的那个山洞吧,你不是说里面有你什么东西吗,你莫不是想趁此诓我们去帮你将东西取出来,助你恢复法力什么的吧?

天曜一声冷笑:我的法力若如此容易恢复,也不至于现在还呆在此地。他不再看雁回,只盯着蛇妖,山洞中所藏之物为我所有是事实,但可救你想救的人也是事实。你掂量掂量。

雁回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个妖龙,每次都说着让别人去掂量掂量,但话语里不是致命的威胁就是致命的诱惑……

还让人掂量个蛋啊。

和这种心里弯弯绕绕好几道拐的人打交道,真是让人糟心!

好。

果不其然,蛇妖坚定的点头道:我随你去取。

雁回一声叹:好吧好吧,我跟着去。她瞥了眼妖龙,心道,虽然现在这妖龙看起来脆弱极了,但保不准他还有什么别的谋划呢,彼时若是在山洞里发现这妖龙有什么不对的苗头,她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妖龙出来为祸世间。

听得雁回这句话,天曜垂了眼眸,唇边呢喃着让人听不清话音的语句:你来当然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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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天曜与蛇妖约好了明日一大早,在山村湖边见。% し

傍晚雁回与天曜回了小院。天曜话也没说一句便自顾自的去了萧老太的房间,一直陪着老太太到大半夜才回了自己房间。

适时雁回正在床上打坐,意图努力凑点内息出来,以防明天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情况,但直到听得天曜推开门的声音,她也依旧没凑出个什么成果。

雁回睁开眼,一声颓然的叹息,想到自己已经没用了这么长段时间了,她恼得直在床上打了个滚。

天曜全当没看见一样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喝掉。

我的内息啊!我的修为啊!雁回在床上哀嚎,胡不归啊胡不归!

许是嚎得太让人心烦,天曜皱着眉头瞥了她一眼,开口道:你五行为火,蛇毒大寒,自是克你。他说完,放下茶杯,像往常一样走到墙角里,倚墙坐下,闭嘴安静休息。

雁回一睁眼,翻身而起,将天曜盯着:你今天还在那里睡?

天曜回望雁回,桌上豆大的灯火恰好映进他的黑瞳里,如同点了星:不然呢?

雁回撇嘴:要不是看在你这张脸长得漂亮的份上,冲着你这语气我就能糊你好几百次脸了。她把脚放下床,一边穿鞋子一边道,过来,你今天睡床上。

天曜皱眉。

雁回穿好了鞋,径直走到角落,站在天曜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怎么,让床给你睡还不愿意啊。

天曜脑袋往墙上一倚,闭上了眼,神色冷淡,毫不领情:不需要。

啪的一声轻响传进了天曜的耳朵里。

天曜睁开眼,但见雁回一手贴着他耳边撑在墙上,一手抬了起来,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

白天受伤的地方被雁回看似不大的力道拍出了疼痛感。然而这些皮肉之痛早已不足以让他动容,他皱了眉头,只道:别碰我。因着这个姿势让雁回离天曜的脸极近,于是天曜又偏了偏脑袋:离我远点。

你表现得如此娇羞作甚,活像快被谁强了一样……雁回嫌弃完天曜,开始一脸无辜道:我也不想碰你的,只是今天你是为了救我受的伤,弄得我好像欠了你人情似的,而现在你还在墙角睡觉,又弄得我好像虐待了你似的。虽然我平日里是霸道粗鲁了点,但内心里我依旧是个善良细腻的好姑娘,我不喜欢欠人人情,也不喜欢虐待别人,你伤好之前都去床上睡吧,我准了。

雁回道,不管你同不同意,反正这个墙角今晚是我的了,你要是不去床上睡,那我只好抱你去床上睡咯。

说着这样流氓言语的雁回依旧是一脸的正经,天曜盯着她,好半晌问出了一句:辰星山到底是怎么教弟子的?你是跟着无赖修的道吗?

雁回咧嘴一笑:生性如此,你要是不满,就自己忍一忍咯。

……

天曜盯着雁回默了许久,忽然觉得此情此景,他好想也只有像雁回说的那样,自己忍一忍了。

他闭上眼,平复了好一会儿情绪,而后才站起身。

雁回随着他的动作也乖乖的向后退了几步。

但见雁回乖了,天曜却不知为何心里猛地生出一股,要把刚才吃的口舌之亏讨回来的冲动。便是在这股冲动涌上心头之时,天曜几乎是不由自己控制的吐出了一句:

性格如此锋芒毕露,修道修仙者,几人能容你。他顿了顿,觉得自己自己不应该和一个小丫头计较,去说这样戳人心窝子的歹毒话,但……

这小丫头平时对他也挺歹毒和不客气的。

想到这一点,天曜斜眼看雁回,难怪被赶了出来,你先前在修道门派过得很不愉快吧。

听得此话,雁回嘴角虽然还噙着笑,但眼睛却微微眯了起来:劳烦关心。

雁回笑着,但天曜却好似能听到她牙齿咬出的咯咯声一样。这一瞬间,他忽然就明白了,白天雁回所说的看见别人被自己惹生气,还蛮有成就感是怎样一种感受了。

他一边嫌弃自己幼稚,却一边情不自禁道:知道你以前过得不怎么样,我也就舒心多了。

余光里瞥见雁回咬牙,天曜嘴角微微一翘,弧度小得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

雁回自然也是无法将天曜的心态品得那般细致,但她却很简单直白的知道,这死妖怪居然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跟她学会了嘲讽人的技巧了!

雁回恨得暗自咬了咬牙,脸上却还强撑着笑着:呵呵,也还好。她稳住情绪,想将我拆吃入腹的,都是与我两看相厌的人,至亲至爱却没谁对我动过杀心。

天曜脚步一顿,回头看雁回。

雁回毫不回避,直视着他。

四目相接,两人互相盯了许久,终究是一人在墙角坐下,一人掀了被子上床,各自不愉快的闭眼睡觉。

真是糟心。

两人睡觉前,这成了他们共同的心情。

翌日清晨,到了与蛇妖约好的时间,雁回和天曜互不搭理的一路走到山村背后的湖边。

在岸边等了一刻钟了,蛇妖才出现,和他一起的,还有被牵来的栖云真人。

来迟了抱歉。蛇妖道歉,我想了想还是暂时先将栖云带上,她昨日寒气消下去后便一直想着往外走,若无人拦着,我怕她一个人走不见……哎……蛇妖奇怪的看着天曜与雁回,你们怎么……你们这是因我来迟而在生气吗?

雁回:没有。

天曜:走吧。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了一句,随即各自无声的上了木筏。

蛇妖摸了摸鼻子,便也牵着栖云真人站了上去。

木筏在湖上破开安静的水面,划出了一道道波纹,雁回坐在栖云真人对面,她本没打算搭理谁,但栖云真人的目光却一直定在她身上。没一会儿,便突然开了口:可笑。

雁回斜眼看栖云真人:我做什么让您老觉得可笑了?

愚蠢。

你又来了是不是?骂我是能让你开心还是怎样?

不可理喻。

我到底做什么了!

看着雁回被骂得起了火,蛇妖连忙将栖云真人往背后藏,待得挡住了栖云真人的视线,栖云真人就不骂人了,面对有些气恼的雁回,蛇妖显得有些哭笑不得:倒是奇怪,她从不和别人说话,为何却见了你就骂。

那倒还怪我咯?雁回撸了袖子,你让开,我和她谈谈。

雁回话音未落,木筏忽而触到了崖壁上的石头,筏身一顿,只听天曜淡淡道:到了。

雁回一转头,此处果然便是上次他们来的山洞。

内里漆黑无光,什么都看不清,她伸手一摸,结界仍在。

蛇妖也探手在结界上碰了一下,他显然是用了法力,仔细一探,然后皱了眉头:这结界好生厉害。

这时因为蛇妖身形一偏,让后面的栖云真人又看见了雁回,于是栖云真人又开了口:愚昧。

雁回一咬牙,拳头一紧:有完没完!

天曜完全忽略了她二人的对话,只对蛇妖道:可能破开结界。他声音微微紧绷,还是与上次一样,到了此处,他的脸色就开始变得苍白难看,额上也慢慢渗出了冷汗。

蛇妖手贴在结界上试了试:以我之力本无甚 *** ,不过此处似有个阵法,这结界便是依阵法而生,而这阵法乃是以水为生,我若用上那制寒秘宝,或能破解一二。

天曜点头:试试。言语精简,毫不废话。

那头和栖云真人还在争个一二三的雁回听得此言,微微一皱眉:

等等,这样说来,这里是五行封印的大阵法咯?我上早课的时候可是听过,世间但凡有此阵法之地,皆是封印了杀不了的大妖怪的。雁回眯眼盯着天曜,你不是说你是历劫变成这样的吗,为何此处会有人为的封印阵法。

天曜瞥了雁回一眼:历的是情劫,不行?

雁回几乎是在这一瞬间将天曜的身份完全和仙门广泛流传的清广真人与广寒门主的二十年前的传说联系在了一起,她琢磨了一会儿又眯着眼睛怀疑的问:里面当真装的是你所说的宝物,而不是什么被封印着的大妖怪?

且不论此处有没有那样的大妖怪,便说有。天曜一声冷笑:要放那妖怪出来,也得要他有本事彻底打破这结界才行。

蛇妖点头:确实,即便加上秘宝,我也只能将这结界撑开一条缝隙,放你们进去。他皱眉,我需得在此处守着结界出口,以免你们有去无回……看来,里面的东西,只有你们去取了。

雁回盯着天曜,两人皆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天曜率先挪开了目光,也不问雁回去不去,只对蛇妖道:打开缝隙。

蛇妖依言,在栖云真人随身的荷包里取出秘宝,置于掌心,片刻后,洞口空气波动,结界上一道缝隙慢慢裂开,洞中的风带着几分诡谲的气息吹了出来。

天曜一步迈了进去,几乎是瞬间,外面的人就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雁回一咬牙,本着看着他总好过放纵的心态,也埋头冲了进去。

蛇妖在洞口唤道:这结界力量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我约莫只能撑三个时辰,你们尽快。

在进入结界的一瞬间,四周就变得一片漆黑,明明只有一步的距离,但外面却是连光也无法透进来。

三个时辰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在她跨进来之前告诉她……

走吧。身前传来天曜的声音,听着我的脚步声来。

他没有半分犹豫就往前走去,就像是笃定了雁回绝不会后退,一定会跟着他往前一样。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毫无术法傍身的情况下,雁回就这样听着他的脚步声便往一片无法探知的漆黑中走去。

因为从见到这个少年的之一眼起,他们之间就好像有一种莫名诡异的默契。

或者说……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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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黑暗好似没有边际,雁回扶着墙壁,若不是耳边还有天曜的脚步声在引领着方向,雁回怕是早就迷失了方向了。

你以前难道来过这里不成?雁回奇怪,感觉你对这里的路还挺熟悉的样子。

前面的天曜隔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梦见过。

梦见过……也算见过?

雁回没问出口,因为她听出了天曜声音里的压抑。联想到上一次到洞口的时候天曜满是冷汗的额头和苍白的脸色,雁回暗自琢磨了一番。

此处有封印之物,雁回曾听讲道的师叔讲过,封印本就是一种禁锢之术,让一般人碰不得,拿不了,被封印的东西也无法从里面跑出来。从本质上来说,封印本身就是一道结界。

而此处却还设有另外一道结界。结界是用来防御的这谁都知道,但此处的结界奇怪在,它会让天曜有痛苦感。

明明她和蛇妖走到这里都丝毫没有感觉,可见这结界是为了特定的某些,或说某个人而设置的。现在显而易见的,这里的结界最有可能的就是在防着天曜。

藏得这么偏远,还要落一道又一道的结界守着,将东**在这里的人真是堪比防盗墓贼一样防着他……

雁回扶着洞内崖壁的手轻轻敲了敲:此处阵法如此厉害,设下这阵法的人,应该算得上修仙界数一数二的人物了吧。

天曜没有回应。

雁回又道:大妖怪,方才你在洞外说二十多年前你历的是情劫,这让你历情劫的人,莫不是……雁回声音拉长,带着几分好奇又八卦的探究,那广寒门素影门主吧?

前方的脚步声蓦地一顿。

雁回也停住了脚步,隔了好半晌,前面轻飘飘的撂下几个字:是她,如何?

得到这声承认,雁回心下却是大惊。

大爷的!居然还真是!辰星山的小道八卦居然不是弟子们胡编瞎造的谣言!

雁回像一下被点燃了心底的听故事的*一样,她依着感觉,像天曜靠近了几步,连声的问:当真是她?你俩真的有一段世人所不知的情缘?

与你无甚关系。天曜说罢,又继续向前。

雁回此时哪肯这么容易放过他,踏着小碎步像尾巴一样跟在天曜身后问:说说呗,反正现在走着也无聊,这里就你我两人,别人也听不见,我保证不把你的秘密卖……唔,说出去。

她对天曜的好奇是真,然而此时真正吸引她的,却是此事与素影真人有关。素影真人号称修仙界的之一女真人,乃是与她师祖清广真人一样的大乘圣者。

这样的女人与一只千年妖龙的故事……

想想就能卖不少钱……

雁回轻咳了一声,压下心头满是世俗味的念头,道:想来你一个人在这山村待了如此久,也没个人可以倾诉,定是憋得也蛮辛苦的,看在你昨天救了我的份上,你可以向我倾吐倾吐,一诉那二十年前的往事。

天曜脚步一停,雁回一头撞在他的后背上。好半天,天曜都没有吭声。

而在这一片漆黑当中,雁回倏尔觉得有道红光若有似无的一闪而过,当她想去追寻踪迹之时,却丝毫不见踪影。

天曜接着往前走,声音有些沉:那并非一个好故事。

雁回点头,不假思索的开口:当然咯,看你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你俩的故事不会好到哪里去了。

……

不对,是你俩的结局不好,但故事好不好可不一定。

你当真要听?

听!

漆黑山洞中静了一会儿,天曜一边缓缓的走着,一边开了口:二十年前,我爱上一人。本欲为她舍弃身为妖的一切,长生、修为、责任……只可惜,我愿给的,却都不是她想要的。

虽然是雁回让天曜说这段往事,但真的听他说了,雁回却有几分愣神,她只是想欺负着逗逗他,因为雁回自己明白,有些过去的事对于经历过的人来说,是根本难以启齿的存在。

仙妖恋,冲着这个身份,就让人知道,这事有多么的让人难堪了。更遑论他们现在还一个妖力尽失,一个站在了修仙界的顶端……

猜也能猜到,发生在这个妖龙身上的事,不会令人愉快。

她想从我这里得到的,她决定亲手来取,于是,在一个月圆之夜……

不知为何,随着天曜的声音,雁回脑海里忽然浮现了一个巨大的月亮,近得像是要落下来了一样。

雪山之巅……

茫茫大雪,遍山素裹。

几乎是不受控制的,雁回脑海中的场景就像自己在动一样,让她感觉身临其境。

雁回感觉到了刮骨的风还有后背刺骨寒冷的白雪。

她手执长剑。

一个窈窕人影逆着巨大月亮的光辉,手执寒光长剑……

她杀了我。

话音一落。雁回只觉心头一抽,然而在她有更多反应之前,她倏尔觉得自己猛地被杀气包裹,下一瞬间,随着天曜口中:像现在这样。五个字一落。

雁回只觉胸口一凉。

在她毫无防备全然不知的情况之下,一把长剑穿透了她的胸膛,让她的心开了一道口。

噗。长剑拔出。

鲜血喷涌,洒了一地。

雁回愣愣的伸手摸自己的胸膛,摸到一手的粘腻。然后疼痛的感觉才慢慢蔓延开来,从浅至深,然后痛入骨髓。她腿脚脱力,跪在地上。

雁回呆呆的跪了好久,随即才反应过来。

娘的,她被人捅了……

血腥味登时溢满封闭的山洞,雁回死死捂住心口,但仍旧无法制止身体里争先恐后往外涌的鲜血。她甚至能听到血液啪嗒啪嗒落在地上的声音。

混…… *** ……雁回骂得咬牙切齿。

天曜却音色平淡:我说了这不是一个好故事。

所以,怪她自己要听咯!

你不说……便罢。说了却要……杀人……雁回喘着气,叱骂,你到底是个什么毛病!

我并不想要你性命。

雁回觉得天曜这句话可笑得快能让她笑掉门牙了。

说好了一起来山洞,自己却随身藏了把这么厉害的剑。一想就知道必定是早就预谋好了,这事临到头了,他给人一剑捅了个透心凉,却还好意思一本正经的说:我并不想要你性命?

那敢情你大爷在人家心尖尖上捅的这一剑,是在劫财还是劫色啊?

骗谁家熊孩子呢!

雁回无力开口说话,内心正骂得热火朝天,忽然之间,听得咔的一声,是剑砍在石头上的声音。

雁回心头一紧,还在琢磨这妖龙是不是还要磨剑再给她一剑时,她听到了剑刃与山石摩擦出的刺耳难听声音。

天曜画得太久,让雁回觉得,这家伙大概是在用这难听刺耳的声音折磨她……但渐渐的,雁回却发现,这刺耳的声音似乎是有规律性的。

他应该是在画类似于阵法的东西。

雁回咬牙,努力凭声去定位天曜所在的地方,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一个阵法画这么久,定是要做个大动作。

本着捅了自己的人都不是好人的想法,雁回觉得她应该要想方设法的阻止他――

不为修仙道义,只为被扎的这一口气,她也必须坏他事儿!

然而在这里,天曜似乎比她更能适应黑暗。所以方才他才能一刀捅到她的心口上,精准无比。雁回恨恨的想,若是她稍有点法力在身,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若是她有一点点法力……

便在着不经意间,雁回往身体里一探,猛然发现她空虚已久的丹田竟有了暖热的感觉。

雁回一愣,她努力调动气息,运转体内功法,只觉内里修为慢慢活络了周身僵硬的经络。

她失去多日的法力,竟然此时此刻,慢慢的恢复了!

雁回使劲儿眨了眨眼睛……果不其然,她已经能看见自己的手,指甲,还有地上凹凸不平的沙石,甚至她红色的血液。

她稳住情绪,不动声色,捂住心房的手悄悄运转内息,心口上的伤慢慢凝住了血液,她这一时半会儿的,约莫也是死不了了。

这调皮的力量到底是回来了!

雁回心下登时大安,如同有块石头落了地一样,她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目光紧紧的锁在了石壁那方还在墙上用剑画阵法的天曜身影上。

雁回咧了咧嘴,小妖精,这下还不收拾你……

她扶着墙壁要站起身,那方刺耳的声音却在此时一停。

雁回看见天曜手在剑刃上一抹,剑刃划破他的掌心,天曜的血混着雁回方才留在上面的心头血倏尔一闪!

剑刃上红光大作,雁回双目一瞠,但见天曜毫不吝惜着力气,将剑往石壁上狠狠扎了进去:破阵!

两字一落,剑上血光更是耀眼,宛如是水的源头一样,红光立即将天曜刚才画过的地方都流淌了一遍。

雁回心知再犹豫不得,她一脚下聚力,猛地向天曜扑去,天曜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连头也没回,侧身躲过,然而他却没想到,雁回的目的却不是他,而是他手中的剑!

天曜闪躲之际,雁回随手抠了一块崖壁上的石头下来,当的一声砸在红光正盛的剑身上,却是直接将那长剑给砸断了去……

剑断,留在石壁里的剑尖立时失去了光芒,墙上图纹的光芒登时隐没了许多。

天曜被光芒照亮的漆黑瞳孔猛的一缩。

雁回在另一方站稳,捂着心口哼哧哼哧的笑:没人告诉过你,算计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吗。你今日捅了我一剑,我也定不让你好过。

崖壁上的红光也开始颤抖,随着光芒的闪烁,整个山体开始抖动。

好似是有地牛翻身一样,崖壁上的石头不停的往下砸落。

天曜盯着雁回,目光森冷:方才我便该杀了你。

山洞开始天摇地动,雁回迎着天曜快要吃人的目光,笑得邪恶又开心:真可惜,你已经错过那个机会了。现在要死,我也得拉你垫背。礼尚往来。雁回的小虎牙笑得露了出来,这叫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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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山洞的颤抖愈演愈烈。。しw0。

天曜盯着雁回面沉如水,声色冰冷:你这叫愚不可及。

见天曜如此脸色,雁回便知道自己坏他的事算是坏得成功了,她勾唇笑得很得意,将昨晚的话又还给了天曜:看见你不顺心,我也就顺心多了。

雁回嘴上一边占着便宜,手里没耽误着拈诀。

她体内修为虽然没恢复多少,按常理算,施一个遁地术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雁回笑着嘚瑟的对天曜挥挥手:姐姐不陪你玩了,你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天曜什么也不说,只沉着眼眸看她,任由洞内山石在他俩之间一阵噼里啪啦的砸落在地,也任由雁回摆出滑稽的嘚瑟姿态,静静杵在三丈外的地方……

杵了许久。

他不说话,雁回也不说话,洞内沉默了好一会儿……

直到一块石头砸在了雁回脑袋上,才将她砸得醒悟过来了似的,她大愕不已:为什么我出不去!

看见雁回如此,天曜糟糕到极点的心情却也是明朗了几分。

他抱起了手,轻蔑的目光中带着些许幸灾乐祸:阵法未破,饶是你恢复了法术又如何?言语之末,语调扬起,对于一个平时说话基本没有情绪起伏的人来说,这大概算是他的极尽讽刺了,你辰星山的早课,也没将你交得如何。

听得天曜如此讥讽,雁回气得将牙咬出了咯咯咯的声音。

她还待将这嘴上的亏讨回来,忽然之间,洞内大震,地面像是浣纱女手中的纱一样,被翻来叠去的抖。

雁回根本站不稳脚步,她伸手扒住旁边的石壁,正打算稳稳的在这里等着颤抖过去,哪曾想,那边的天曜竟是如同要拼命了一般,也不管地有多摇多晃,捡了地上那把被她打断的剑,径直向雁回冲来。

雁回吓得连忙抽手去格挡。

你还想再捅我一剑不成!雁回怒不可遏,都这种情况了!就不能消停消停!

若非你添乱,早便消停了。天曜冷冷的说出这句话时,一手掐住了雁回的脖子,雁回哪肯这般容易让他掐,仍是一手抓着崖壁,一脚向天曜的要害踹去。

天曜脸色一青,连忙躲过。

雁回笑了:嘿,千年妖龙也怕这招。

不知羞耻!天曜几乎被雁回这流氓模样气得简直找不出别的话来骂她。许是这股气积在了心头,他下手又快又狠,两招便将雁回重新制了住。

这次他直接将雁回往墙壁上一摁,径直将她摁在方才画的阵法之上,举着断剑便刺向她的胸膛。

也是在这时,雁回不适时宜的再次在脑海里浮现出了那诡异的一幕,巨大的月亮和晃眼泛白的雪,还有那个举剑的人影……

可她又不是躺在地上的那人!为何却要乖乖的被一剑又一剑的捅。

她欠谁了!

雁回自认为她此生除了欠了凌霄一条命以外,她是谁也不欠的。

于是便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雁回身形倏尔一矮,断剑擦过她的肩头,划破她的衣裳,铮的一声插|入身后石壁当中。

雁回听到这个声音实在心有余悸,若是她刚才发呆再发久一点,这绝对又是透心凉的一剑!

这千年妖龙杀起人来,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别动!一剑没扎中,天曜倒是不耐烦起来。

雁回气得发笑:宰只鸡也得允许鸡挣两下命吧,我还连禽兽都不如了是吧!说到这个,雁回又补了一句,杀了你家鸡你都能给我甩脸子,你要杀我还不让我反抗两下啊!

天曜眉头皱得死紧:我说过不要你性命,只取你的心头!

哈哈哈哈哈哈!雁回听到这话先仰天笑了一阵,刚才我还只想踹你裤裆不想要你性命呢,你为何不让我踹!

天曜唇角抽紧:我便不该与你废话。

说得好像谁爱搭理你似……

一句话未说完,脚下大地像忽然被翻过来了一样,雁回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天曜神色更是凝重:没时间了,用你心头血方能破阵。

心头血能破阵你就捅自己啊!我又不拦着!

天曜果然不再废话,直接在这抖得乱七八糟的山洞里与雁回动起了手。雁回也是为了自己的小命使尽全力的与天曜抗衡。

也是这时雁回才发现,原来天曜的外家功夫并不比她好一点,而是比她好出了八条大街。若不是现在她稍稍恢复了点法术,连飞带跳的躲躲闪闪,只怕早就被天曜压在身下。

山洞彻底翻了过来。

方才的石洞顶端现在被他们踩在了脚下,而天曜在崖壁上画出的符咒竟开始慢慢隐去。

这个山洞像是活的一样在悄然抹去天曜在石壁上留下的痕迹。

天曜见状,脸色更加凝肃,见雁回还在躲避,天曜冷着眼眸道:我取得我想要的东西便可助栖云真人恢复神智,你是不想替凌霄洗刷冤屈了是吗?

此话一落,雁回身形果然一顿。

天曜身形一闪,下手毫不留情的刺穿雁回的胸膛,这次却未将她捅个透心凉,断剑只没入了一半的长度,但雁回心头的血已经淌出落了一地。

雁回痛得咬牙,血丝自她嘴角流出,她恶狠狠的盯着天曜:两次……

而天曜像是根本听不到雁回说的话一样,他也根本不管雁回是否会有多痛,迅速将剑自雁回心口抽出。

雁回一身闷哼的时间,天曜便一旋身,只听铛的一声,断剑径直|插|入石壁当中!

力道之大,令剑刃与石壁都摩擦出了火花。

雁回的血液流在石壁之上,穿梭与山石缝隙之中,天曜双手结印,口中念诀,石壁之上光芒大起。

刚刚快要平息的大地又剧烈的震颤起来。

而这次的颤抖却与方才并不相同,这次雁回听到了洞内深处有巨大的石块坍塌的声音,尘埃很快便从那方飘了过来。头顶山石裂开了大缝,缝隙好似直接连到了洞外,因为即便是现在有点头晕眼花的雁回也感觉到了裂缝中吹来的风。

大石块落在雁回面前,激起的风都吹乱了雁回的头发。

她知道,山洞快塌了……

而旁边的天曜却坚定的站在那里,身形半分不动,任由头上的碎山石往他身上砸落。

再让他念下去,她恐怕就这要在这里被活埋了!

而不等雁回心头再想更多,山洞的地面再次倾斜,慢慢的,几乎开始竖得垂直起来,雁回一手捂住心口为自己止血,一边忙着去抓旁边的石头未免让自己滚下去。

然而此时雁回身边突出的石头都一块接一块的往下掉,抓一块掉一块,这让她的动作变得狼狈又滑稽。而此时因为地面倾斜,天曜已经变成了在雁回的上方站着。

不知他是借了什么力量,周身散发着与墙壁阵法一样的血色光芒。几乎凌空漂浮着,散着黑发,却有几分高高在上的飘渺感。

他倒是站得体面又好看!雁回一肚子气,想她在辰星山虽然也吃过不少闷亏,但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难看。

而此时,地面越来越倾斜,已经已快变成垂直状态,雁回再也抓不住,她看了一眼身下变成万丈深渊的黑洞,雁回一咬牙,也不管自己心口淌出的血了,双腿一蹬,一跃而上,双手张开,然后收拢……

紧紧将天曜的大腿抱住了。

天曜本稳稳站在上方的身体倏尔往下一沉。

他立时睁开眼,但见雁回嘴角流着血,咬着牙,一脸拼命的顺着他的大腿往他身上爬,即便这一生已经经历过了如此多的事,可这一幕仍旧给了天曜不小的冲击。

你作甚!他屈膝,想一脚把雁回踹下去。

看不懂吗?为了活命啊!

双腿被紧紧抱住让天曜不适极了,他眉头皱得快能夹死苍蝇:你的法术呢,自己不能飞吗!

我捅你两剑,你再飞给我看看!雁回觉得这个妖怪真是不要脸极了,算计别人伤害别人都做得理所当然,而当别人陷入困境时,他却吝啬得不肯施于一点帮助,真是……雁回怒气冲冲的仰头看他,你再废话,我就拽着你的小兄弟吊着!

你……天曜直接被这句话噎住了喉,噎了好半天,才涨得脸色通红的骂,不……不知羞耻!

彼此彼此,你也卑鄙得满不要脸的!

话音还未落,头顶大石滚滚落下,天曜连忙侧身躲过,他一手贴在石壁上,表情开始显得有些吃力。

放开。

不放。

破阵术法尚未完成。

那你自己想想办……雁回这话刚开了个头,突然之间,头顶又是一块大石猛地落下,这一次根本没有给天曜躲避的空间,两人径直被大石头从空中压了下去。

离开了那祭了血的阵法,天曜身上的光芒登时消散,空中再无可承载他们两人重量的力道。

雁回飞快的下坠,然而不管掉得多快,雁回也没有忘了死死抓住天曜。

要死,她也要拖着这妖怪一起同归于尽。

咚的一声,水花四溅,雁回落入了一处寒冷至极的冰潭之中。周身气泡咕噜噜的往上冒。

雁回并不喜欢泡在水里的感觉,当即她便扔了天曜,努力的往上游,待得头冒出了水面,她迷迷糊糊的看见那边有岸,便一股脑的往那边游去。

折腾了半天终于怕上了岸,她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咳了许久,然后一翻身,湿哒哒的躺在地上,望着头顶结了冰的石头失了好一会儿神。

这样也还能活着。

倒是命大。

雁回捂住自己的心口,冰冷的水浸泡了伤口让她不舒服极了,她掌心凝出热气,慢慢的烘烤着自己的伤口,直到心房感觉到了温暖,她才开始正经的调理伤口。

调息了好一阵,身体慢慢有了力气,雁回才坐起身来。

左右一张望。

她终于知道方才差了点什么了——

和她一起掉下来的 *** 妖龙,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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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雁回左右看了看,但见此处乃是一个巨大的石室,周边岩壁之上尽是坚厚的寒冰,外面翻天覆地变成那样也没有撼动这个石室半分,想来此处必定是这法阵的中心了。:3wし

巨大石室的顶上结满了一根根尖锐的冰柱。像是随时会落下来将刺破下方平静的湖水。而在天顶的角落有一个黑乎乎的洞在满满的扩大,石块不停的往下掉。看样子雁回刚才应该就是从那里掉下来的。

照理说那妖龙现在应该也在那方才是,但为何现在除了石头,竟没见那方有别的东西冒个头挣扎一下?

莫不是那妖龙不会水,就这样淹死在里面了?

雁回这方还在猜测,忽觉下方冰湖之水猛地金光大作。

光华流溢在满室坚冰之上映出绚烂的光华,美轮美奂得让即便修了这么多年仙法的雁回也看得忘记了眨眼。

光芒变换,雁回慢慢的看出,这光芒竟在湖中勾勒出了一条龙的模样,蜷缩盘在湖底,仿似已沉寂了千年,只待此刻复活苏醒。

然而不过片刻,光芒在至盛倏尔消失,在金光隐去前的那一刻,雁回这才将湖底的金龙看得仔细,那却哪里是条龙,竟只是一副森白的龙骨!

皮肉分毫无存,嘴巴大张,好似还有无数的话要嘶吼出声,它露着尖利的龙牙,显得狰狞可怖。

雁回咽了口唾沫,未来得及回神,光芒彻底消失,湖底龙骨同时隐去踪迹。

而便在这时!雁回忽觉脚腕一紧,她双瞳一缩,只觉一股大力将她拉倒。

雁回猝不及防的向后摔去,后脑勺重重的摔在地上,这让本就失了很多血的雁回头晕脑花了好一阵,待得她稍微回神之际,竟发现自己身上已经爬上了一个人。

黑发湿哒哒的落下,就仿似水中逃命厉鬼。

雁回骇然,挣扎想要逃脱,可不等她有多少多做,那人手一动,他右手抓住雁回的手腕,将她一只手紧紧的摁在地上,力气简直大得可怕。

而他另外一只手许是想按雁回的肩,但不知是迷糊还是情急,竟一下摁在了她的胸上……

软软的肉被狠狠按了下去。

雁回痛得嗷嗷一声叫。

娘的……

这简直是要把她摁凹进去的力气……

此情此情饶是趴在她身上的当真是个索命厉鬼,雁回也要打鬼了。这简直欺人太甚!

雁回恼得怒了。她膝盖一曲,拼着全身力道,毫不客气的用膝盖径直顶在来人的裤裆之上,那人在她身上闷哼一声,却也是拼尽全力忍了痛丝毫没有放松力道!

雁回在不停的挣扎,可她挣扎的力道此时在这双手臂里便如蜉蚍撼树一样可笑。

你这倒霉妖怪!还想对我做什么!

天曜并不回答,只是沉默而坚定的禁锢住雁回。只是他摁住雁回胸的手往她身后一绕,将她身体抱了起来,然后用牙咬住她心房上被剑扎破的衣裳。头一用力,便将她的衣服给撕了开来,露出了里面软白的肌肤和凝了血的伤口。

雁回和着自己衣裳被撕碎的声音倒抽了一口冷气,又惊又怒:你做甚!

天曜依旧不打她,双唇贴上了她果|露的肌肤,然后一点也不温柔的一口将她伤口咬住。

雁回用法术治了许久的伤口便在他这狠狠一口之下再次破开流血。

雁回痛得咬了咬唇,喉头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

疼痛之后是身体里的热血被一点一点吸食而走的感觉。雁回周身已无力气挣扎,方才给自己治疗和与天曜较劲儿已经耗费掉了她刚刚积攒起来的一点法力与力气,此时她只能像一个布娃娃一样,任由天曜抱着咬。

她抬头仰望着顶上坚冰,在几块宛如镜面一样的冰块之上,雁回以一种奇异的视角看见了此刻的天曜和自己。

气息危险,动作暧昧。他们……好像是在做这时间最亲密的事。

然而雁回此时心里却只想将天曜给剁碎了喂猪。

算上上一次月圆之夜,天曜在湖边咬了她的嘴,这已经是天曜第二次咬她了。她拢共被这个妖怪捅了两次咬了两次,雁回自问,此生她还没在哪个家伙的身上受过如此多的欺辱。

真是让她感觉,无论怎么讨……她都没办法讨回来……

雁回的视线开始渐渐变得模糊,她知道自己已经流了太多血了,若是再让天曜这样吸下去,她恐怕是马上便要被吸干了吧……

你想杀了我吗?

雁回声音很低,但却足够传进天曜的耳朵里了。

天曜好似微微愣了一瞬,但却没有停下来。

雁回的血仿似对现在的他来说有一股致命的吸引力。他在雁回胸膛之上停了许久,牙齿终于松开了雁回的肌肤,雁回伤口旁的皮肤已经因为缺血,导致肤色变得死白。

心口再没有血可以溢出,但却有几滴血从天曜的唇畔上滴落,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天曜伸出舌头,将那几滴落在雁回胸膛上的血舔了个干净。

然后他咬住了牙。

就像在抵抗这世间最魅人的诱惑。

他死死的抱着雁回,将额头抵在雁回的肩头上,闭眼隐忍,握住雁回手腕的手也在不停的收紧,几乎是要将雁回挤碎。

半晌后,天曜的脑袋终是慢慢抬了起来。

他脸上的神色稍稍舒缓了些许,想是身体里的渴望终于轻了许多。

可他仍旧不看雁回一眼,只一翻身,身体重重的往一旁摔倒,他躺在地上,如同被耗光了力气一样,连呼吸都变得又轻又缓。

雁回流了太多血。身体也是沉甸甸的根本爬不起来。两人便一起听着远处山石咚咚砸落在冰湖里的声音,安安静静的并排躺着。

连斗嘴互讽都没了气力。

但好在雁回现在是恢复了修为,她身体内的气息在不断的恢复,这让她感觉要好受多了。

雁回猜测,约莫先前蛇妖的蛇毒入心,她一直无法排出去,而天曜那穿心而过的一剑捅|出了她不少的血,同时也让蛇毒一并流了出去,所以她才恢复了修为。

当真是因祸得福……

雁回心里的话还没想完,旁边的天曜便虚弱着开了口:此处阵法已破,山石不时便会倾塌而下,你修为既已恢复,拈个遁地术,带我出去。

雁回听了他这话,反应了好半晌:你是算着让我此时恢复法力,然后方便带你出去的啊?

天曜大方承认:我说了,会让你恢复法力。

……

雁回觉得简直没法开心的生活了。

她缓了好久,点了点头:你成功的算计了我,捅了我,还差点吃了我,然后你终于找到了你要的东西,打算凯旋而归了,还让我把你给带出去。

天曜沉默,等于默认。

我懂了我懂了,你从头到尾,就没有哪一眼是把我当人看的啊。哦也对,你是妖怪,不把人当人看也是个理所当然的事情。

天顶之上落下的石头越来越大,动静也越来越吓人。

天曜皱了皱眉头:我并未害你性命。

原来在这条妖龙看来,留她一命就算是天大的恩赐了!

还可以更不要脸一点么,害了人还想让别人帮忙,语气还是这么个样子……

雁回了悟的点了点头:你可有亲人朋友教过你一个道理,你想从别人那里要东西,不是你说了算,而是别人说了算的。若是没人教你,我今日便来教你。

天曜看着落石,表情显得有些不耐烦:要说什么,别废话。

雁回冷笑:好,我不废话,我今天就告诉你了,要我带你出去,可以。但是,你得为你的所作所为给我真诚的磕头道歉,再叫三声姑奶奶我求求你,我便带你出去。

天曜也是冷笑:你倒会落井下石。

比不过你机关算尽。

天曜并不吃她这一套,只道:我已取得我想要的东西,能助栖云真人恢复记忆。

雁回握紧了拳头,咬了咬牙,然而这愤恨的表情在她脸上不过停留了片刻,她豁出去了一般道:老子不管了。

天曜满意的微微动了唇角,然而雁回接下来却道,左右我已不再是辰星山的人,前任师父有难,与我何干,让他被各大仙门误会去,他那般本事大,还不能自己解决!

雁回心一横,头一扭,手上拈诀:你不道歉,就自己数着石头掉吧!

天曜一愣,只听身边风声一过,他诧然转头。

这丫头竟然……

当真自己跑了!

这个偶尔做梦都在喊师父的姑娘,竟然真的……走了……

天曜以为自己算计了人心,然而却未曾料到,他面对的这颗人心,竟然如此的……

变幻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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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风声呼啸,待得雁回再睁开眼的时候,她便已经脱离了那黑暗的环境,出了那山洞。。しw0。

白日当空,周遭一片大亮,然而轰鸣声却不绝于耳。雁回转头一看,这湖中的山正在慢慢坍塌。

巨大的山石从山上滚下砸在湖里,混着一声声雷鸣似的闷响卷起湖中暗流激涌,将本来清澈的湖水彻底搅成一片泥潭。

她此时只是出了山洞,依旧站在这山体之上,她不过耽误这一会儿时间,便有石块要砸在她身上,雁回不敢再停留,脚下聚气,腾飞而起,然而她现在到底是气虚体弱,不过低低的飞了一段距离便扑腾到了湖水里。

在湖中好一番挣扎,雁回才拖着一身泥水,狼狈的爬上了岸。

她在岸边趴着咳了好一会儿才捂着肩头坐下来,大口喘着粗气,望着那方还在滚落巨石的大山,然后咧了咧嘴。

一想到这千年妖龙傻眼的神情,雁回就忍不住感觉到开心。

她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听命与别人的人。

雁回坏心眼的暗自窃喜了一阵,忽闻那方传来一声极低沉的轰鸣。整个大地一颤,连坐在这岸边的雁回也感觉到了大地的颤抖,紧接着还在拍打雁回脚踝的湖水猛地向下退去。

雁回一愣,心知不妙,连忙捂着心口往坡上跑了一段路,待得上了高地,再一回头,但见那方尘那方似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整个湖的湖水都吸卷过去。

不久,但听又是一声轰鸣,湖中山整个坍塌而下,沉入湖底。在尘土飞扬的同时,被吸卷而去的湖水又被垮塌的山体挤压而出,成横扫千军之势往岸边涌来。

还好雁回现在已经跑到了高处,否则被这样的浪潮卷入,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而不用想,现在还在那山体之中的妖龙恐怕也是……

雁回皱了眉头,方才在那妖龙面前放话虽然放得狠,但若是这妖龙死了,那栖云真人这事恐怕还真是不好解释了……

而且现在仔细一想,在那山洞中时,天曜对她说的那些话,巨大月亮,满山大雪还有那举剑的人影,一切都与她的梦境相符……

要说妖龙在她身上施加了什么咒术吧,也不可能。

先前她没有法力,那个妖龙说在她吃的馒头里下了咒术,所以她每天都要吃馒头才不至于暴毙而亡。她当时信了。但现在她法术一恢复,在体内轻轻松松的一探,雁回便知道了那混账妖怪根本就是在睁着眼睛瞎扯淡。

什么爆体而亡,他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力量施用这样的咒术。

虽然这妖龙确实是给她施加了咒术,然而却不过是一个追踪她行踪的微小咒术罢了。她中咒时日太长,一时半会儿解不了也无所谓,反正于身体无碍。

不过话说回来,那混账妖怪说话还真是永远的真假参半。

雁回花了一小部分心思去唾弃天曜和当时受骗的自己。另外的心思则继续思考她为什么会梦见天曜经历过的事情上面。

难不成,她和这妖龙还有些不可说的关系不成?

简直不可能,幼时的记忆雁回一点也没忘,她娘死得早,是酒鬼爹有一口没一口的养大了她,在那小村庄里过像男孩子一样跑来跑去的日子她依旧能记得起。

后来她被凌霄收了徒,去辰星山做弟子的岁月,和凌霄相处的时间更是她心头的宝,每一天都细节都细细收藏不敢网。

她到底是怎么会和这妖龙扯上关系的呢……

而她和这妖龙既有关系,若是这妖龙死了,会不会对她也有什么……

雁回!远处传来一道男声的呼唤。

雁回一转头,忽见那蛇妖撑着木筏,顺着水流激荡而来的力量飞快的向她这方靠近,蛇妖将木筏在激流当中撑得极稳,一看便是用法力护着的。

在蛇妖的身后还坐着栖云真人和……

看见躺在木筏上挺尸的那人,雁回的脸不由自主的黑了一瞬,

虽然刚才思考了许多这妖龙死掉了的坏处,但看见他现在真的安然的活着出来,雁回依旧觉得心里蛮塞塞的。

在木筏即将撞上岸之时,蛇妖倏尔化为原型,将栖云真人与天曜一卷,稳稳的带到了岸上,然后又变了回来。

你怎么找到他的。看见昏迷不醒的倒在地上的人,雁回语气很不好,还是,他是怎么自己爬出来的?

你不是与他一起走的吗?蛇妖反问,但见雁回捂着胸口,一身狼狈,愣了愣,我先前一直在入口守着,但后来发现结界的力量弱了很多,紧接着洞口便落下来大石将结界入口封死了,我本想撑着木筏在周遭再寻寻别的出入口,但落石滚滚,我带着栖云,不敢靠山体太近,便撑着木筏走远了些。方才山体将塌未塌之际,我依旧未见你二人出来,便想着先带栖云离开,未曾想,却在这时看见了不知怎的竟漂在水面上的天曜。这便带他一到过来了。

蛇妖皱眉:你既然能出得来阵法,却为何不将天曜带着?

雁回听了这话呵呵一笑,我没亲手弄死他已经算很对得起人性这种东西了。

蛇妖微微一愣,心知两人定是在洞内发生了什么不痛快,也不追问,只道: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回村子里吧。天曜的伤也需要治疗。

雁回捂着心口冷笑:他能有什么伤。说完,她目光在天曜身上一扫,这才看见他背上的粗布衣裳还在慢慢渗出血来。

雁回这才想起,这个妖龙昨天为了保护她背上是受了伤的。

雁回牙关一紧,天曜一直让她吃亏,她心中确实是充满了愤恨,但到底昨日他是舍命救过她,不管是不是为了他别的什么算计,但救命一事也是事实。

雁回便忍住了踩他两脚伤口的想法。雁回一扭头,不再看地上的天曜:先回去吧,先前他说是已经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了,治疗栖云真人理当没有问题。

言罢雁回转头看栖云真人,这次栖云真人也依旧盯着雁回,目光灼灼,却并没有开口骂她了。

雁回并没多想,只转了身在前面带路,蛇妖便扛了天曜,几人一同往村庄的方向走。

天曜昏迷成了这副德行,肯定是不能当着村人的面大摇大摆的往萧老太的院子里面扛的。是以四人先回了蛇妖在这村庄里的家。

是个僻静的角落,蛇妖附的这个身体本是个猎人,住得比较偏,与村里人来往也少,素日也没什么人往这个方向走。

稳妥的放下了天曜,蛇妖看着天曜的后背皱了眉头:伤口估计完全裂开了,又泡了水,情况不太妙。

雁回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提了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闻言转头去看趴在床榻上的天曜。

那张漂亮的脸上早就没了人色,头发还湿哒哒的搭在脸上,衬得他无比脆弱又狼狈,然而那始终紧咬的牙关却一刻没有放松。

活着呢。雁回仰头喝了茶,将自己的湿头发拧了拧,他可没那么容易死。

他看起来可是怀揣着那么多不甘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早死。

蛇妖的手刚碰到天曜的手腕,没多久便皱了眉头,紧接着极度惊诧的瞪眼:他……他如何体内气息变化如此的大?

雁回一挑眉:怎么大了?

气息全变,不再是普通人了。蛇妖又探了探,唔,好生奇怪,若说他是妖怪,但他身体里却又半分妖气也无,若说不是,可他现下这气息……怎么也不算是个人。

雁回琢磨了一会儿:待醒了问他吧。雁回站起身,你这儿有准备多的衣服吗,男人女人的都行,我这一身又破又烂,腻得不行了。

蛇妖已经开始专注的给天曜治伤,头也没回:在栖云房间里有。

雁回也不客气,麻利的起身去了栖云真人的房间。回小院之后,栖云真人便自己回了房间。雁回敲门进了她的屋她也没回头,只站在窗边定定的望着一个方向,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雁回先问了一句:我可以借你衣服穿穿不?

栖云真人没答话,雁回知道她现在神智不清,便也撇了撇嘴,走到柜子那方道:我开你柜子咯?

她问这话只是本着礼貌的角度,本没期待能得到栖云真人的回答,但当雁回打开柜子的那一瞬间却听得淡淡的两个字传来:回去。

雁回一愣,转头看栖云真人,她也依旧远远的望着远方,背影半分未动,就像刚才那两个字是雁回的幻听一样。

雁回试探着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却再没得到回答。

雁回便也只好自己取了衣服换掉。

心口上的伤被天曜咬得吓人,而且一碰就痛,雁回便没急着出门,就在栖云真人的地上盘腿一座,开始打坐起来。

直至夜间,月色漫过窗框照到了雁回的衣裳之上,随着外面屋子一声舒心的喟叹:醒了。

雁回也在这时睁开了眼睛。

她握了握手,感觉到体内内息在四肢百骸的游走,她一笑,感觉实在舒畅极了。虽然心头这伤伤得重,但有了修为,要好起来不过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摆,有实力在身,就是心安。

她垫起脚,愉悦的蹦跶了一下,正打算出门,但见栖云真人竟然还在窗户边站着,望着的方向似乎从来没有变过。

雁回一时好奇,便也凑了脑袋到她身后顺着她的目光往远方往,然而除了夜幕并没看见什么。

然而看见天上月亮的方位,雁回倏尔愣了愣。

找找方向,那方竟是辰星山所在的方向。

再仔细一想,前些天雁回之一次在这小山村看见栖云真人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极目眺望着远方,盯着的也是这个方向……她在看什么?

或者是说,她在张望些什么?

真人。雁回转头专注的看着栖云真人,你在望辰星山吗?

栖云真人眸色微微一亮,但嘴唇却张了张,她转了眼眸看向雁回,目光紧紧的盯着雁回,她张开嘴,唇形微动,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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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雁回出了栖云真人的屋子,适时天曜身上正绑好了绷带,他光着上半身从床榻上坐了起来。。しw0。

似乎察觉到有人出现,天曜眼眸一抬。不出意外的与雁回四目相接。

这一瞬间,雁回只觉心口倏尔咚的一声跳,眼睛里奇怪的看见一道金光自天曜身上流转而出,在他身上勾勒出了他骨骼的形状,一如她先前在那山洞之中冰湖之下看见的那龙骨散发的金光一样。

然而奇怪的是,这光华好像却只有她看到了似的,一旁收拾药盒的蛇妖连眼睛也没抬一下。

雁回也没有吭声,只往桌边一坐:醒了就赶紧给栖云真人治病吧,别耽搁时间了。她给自己到了一杯凉茶来喝,毕竟,咱们谁都不想见到谁。

天曜目光淡淡的,声音虽然沙哑,但语气倒是波澜不惊:这话你倒说错了。

言下之意便是与她杠上了,还是说……还有别的事想算计她?

雁回重重的将茶杯放下,瞪向天曜。

蛇妖在一旁收好了药盒,站直身体道:他体内气息仍是紊乱,今晚怕是还得歇一歇。蛇妖当然并非是在担心天曜,他只是怕天曜气息紊乱,没将栖云真人完全治好那便麻烦了。

雁回只得哼了一声,扭头就出了房门,翻身一跃,跳上到房顶上躺下,干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在屋顶看着月亮,雁回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这些天的事,可这两天实在把她累坏了,身体又还带了伤,没看多久,她便觉得迷迷糊糊的想睡觉,然而心头始终勾着事情让她没法完全睡着。

于是那一双眼睛便一直一眨一眨的挣扎的。

昏昏沉沉的不知待了多久,雁回忽听一阵哗啦啦的水声。

她坐起身,看见了院子里正在打水洗衣服的蛇妖。

一个蛇妖洗衣服……

雁回好奇的瞅了一阵,发现他洗的却还是栖云真人的衣服。雁回奇怪,趴在屋顶上在寂静的夜里,小声问他:一个净身术不就干净了吗,怎的还动手洗?

蛇妖头也没抬,只道:术法虽然方便,但还是洗洗晒晒才能让她穿得更舒服。

你倒是有心。雁回撇了撇嘴,许是睡不安心又无聊得紧,她便生了点八卦的心思,她一翻身跃下屋顶,在蛇妖身边走了两步,站定,说来,我先前便想问了,你一个蛇妖,道行也不见得怎么高,却是为何与栖云真人有缘相见,又是为何喜欢上她的?

蛇妖手上动作一顿: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他一边揉搓衣服一边道,你也知晓,中原灵气远比西南一隅充足,几年前我与几个同宗越过青丘国界在中原偷偷修行,不慎被几个修仙道者发现。一路追赶,我与同宗走失,迷路于荒山之中……是栖云救了我。好似是想到了当时场景,蛇妖神色柔和了许多。

适时我身上带伤,被逼入绝路,萎靡于草丛之中。栖云路过那处,见她装束,晓她气息,我满心绝望,只道要命丧那处,却未曾想,她将错路指给了追杀而来的几个道士。

雁回闻言微微诧然。

这几年修仙界整个充斥着一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论调,妖即恶,恶必诛。栖云真人身为三大修仙门派之一的掌门人,却是个对妖怪心慈手软之辈吗……

雁回并没有听过这个说法啊。但细细一想,似乎在每次绞杀入侵中原的妖怪行动中,栖云真人虽然不反对,但确实也是基本不怎么出面的。

彼时我尚年少,自小便与同宗生活在一处,于世事未有见识,并不知晓她是谁。当时只知道自己快死了,而这个人救了我,我便拽了她的衣裳,让她带我离开那个地方,送我回青丘国界。蛇妖说着,自己笑了出来,栖云当时也笑我,‘小小蛇妖,胆量倒大。’

雁回也笑:你这要是落在我师父或者一众师叔手里,还等你拽他们衣角呢,早被剁成肉沫了。

可她还是带我离开了那里,送我到靠近青丘国界的地方,让我自己回了西南。蛇妖神色温和,那时正值一年春好,至今我依旧记得那一路的飞花与暖风……

雁回点头:然后就喜欢上真人了。所以现在这么拼命的护着她。

蛇妖轻咳一声,微微侧了头,还似有些害羞:并……并不是因为如此,只是当年她救我一命,如今我便愿以命相报。

雁回静静的看了蛇妖许久,她其实也挺懂这样的心情的。对一个人有敬仰,有崇拜,有爱慕,而当自己还欠了那人一条命时,这份感情便怎么也简单不了了,日复一日,越刻越深,越发控制不住,难以忘怀。

雁回沉默一会儿道:你便没有想过,就这样一直下去,其实也不错……

谁都知道,若是栖云真人当真好了起来,即便她对妖怪心怀仁慈,但也依旧是不会与一个妖怪在一起的。

蛇妖一边将衣服拧干,一边道:她是立于仙山雾霭之上的人,她不会想过这样生活的,而我只想给她她想要的,那便是更好。

听得此话,雁回便不再开口,只看着蛇妖将衣裳晾了,然后走到栖云真人屋里,轻声劝她睡下。

雁回一个人立在院子里,望着天上明月,一声轻叹。妖中也有长情者,只是这话说给辰星山的任何人听,他们都不会信吧。

翌日清晨。

天曜坐在床榻之上,脸色虽依旧苍白,但精神头看起来却好过昨天几百倍,雁回看见他时挑了挑眉。

看来找回他的东西之后,他身体恢复的速度确实有了不少改变嘛。

蛇妖这方将栖云从屋子里带出来,让她坐到天曜对面。天曜也没废话,他咬破自己的手指,抓了栖云真人的手。蛇妖似有些忧心:当真能治好?

霜华术以火驱之乃是最为普遍的治疗 *** ,你理当知晓。

蛇妖眉头皱得很紧:那她会痛吗?

天曜抬眼看蛇妖:我不知道。

蛇妖咬了咬牙,终是退开一步距离:治吧。

天曜在她手腕间画下一道血符,然后手指在她头上一点。只见栖云真人百会穴处火光一闪,随即隐没,没多久那光华便流转至栖云真人心口处。

辰星山时常会有术法的演练,偶尔也会有解术的 *** 剖析。其中有一门课上的便是如何破解霜华术。是门派弟子将霜华术施到长老身上,然后长老一边解说,一边解术,在自己身体上演练,让弟子们看得清楚。

雁回记得,长老解术的时候便也是这样,起于百会穴,灌以明火,使火行于体。

从头至脚,慢慢将寒气驱逐出去。

栖云真人身上的霜华术虽然厉害,但解术的 *** 理当是一样,只需要有同样强大的五行火气便行了。

然而奇怪的是,天曜的那点火光行至栖云真人心口之时却停滞不前了。与此同时,栖云真人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蛇妖一下便紧张了起来:怎么了?

天曜也微微蹙眉:噤声。天曜将手指伤口划大,鲜血流出,他在栖云真人眉心上再次画了一符,这次火光更甚,连站得那么远的雁回几乎也感受到了热力。

第二次的火光与之一次停滞与心口的光芒相交,火光更炽,慢慢顺行于栖云真人腹部,这次倒是顺利,直接将寒气驱逐至脚底。

雁回舒了口气,她知道到这种地步,霜华术差不多算是完全被驱逐干净了。

然而谁也未曾想到,便在这时,栖云真人倏尔变得神情痛苦,她满脸冷汗,浑身颤抖,嘴唇的颜色却是像被冻得更厉害了一样彻底变成了乌青色。

更甚者,她脚底开始生寒,一层层寒气使得床榻都结了霜。火光被瞬间反推至栖云真人腹部。

天曜还欲施力,雁回大惊喝止:住手!住手!她厉声,霜华术反噬,不能再解,快住手!

天曜眉头皱得死紧,撤开手指,火光登时在栖云真人身体之中隐没。

霎时,冰霜在栖云真人皮肤上凝结,将她整个人裹得好似雪做的一样。

蛇妖已全然乱了,他跪在栖云真人身前,拿手去揉搓她的手臂:栖云栖云?

好似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忽然间,栖云真人猛地睁开了眼睛,然而此时的栖云真人却与先前懵懂失神的她并不一样。她一双眼眸清亮至极,其中神色百般。

她张了张嘴,吐出一口寒气。

有冰晶从她脚上凝结而起,没一会儿便将她双脚变成了两个冰块。蛇妖忙用手覆住她脚上寒冰,竟意图用自己的体温将那冰块融化。

雁回眼中惊痛陈杂:破术即死……破术即死……雁回咬牙,竟有人给她下了如此咒术。

冰块蔓延的速度极快,不久便到了栖云真人腰腹部,栖云真人牙关紧咬,仿似拼尽了最后一丝生命,道:阻止……他……

此情此景,饶是雁回也无法给自己解释,她说的那人,不是凌霄。

栖云栖云……

蛇妖唤着她的名字,言语间全是绝望。

冰霜覆盖了栖云的颈项,她像是想要挣扎一样微微扬起了头,她终是看向蛇妖。

唇角凝出了寒冰的栖云真人再没说关于仙门之事,再没管旁边的人,只喑哑的对蛇妖吐出了三个字:谢谢你。冰霜覆住了她的面容,也凝住了她眼角将坠未坠的眼泪。

她身后的发丝被冻成了僵硬的寒冰。

她的生命便定格成了这最后的姿态。不再呼吸,不再动弹。

蛇妖失神的看着她,仿似已经丢了魂魄。

但听咔的一声轻响。一丝裂缝自栖云真人头顶裂开。

不……蛇妖陡然回神,不!裂缝裂开,撕碎栖云真人的面容,紧接着碎裂声不绝于耳,栖云真人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不!求求你,不……不不不!

一声脆响,宛如车辙压碎了地上枯槁的断枝,栖云真人便在这道声响之中,彻底粉碎,化为漫天闪亮亮的冰晶,好似一场漫天大雪。

窸窸窣窣,多么寂寥。

蛇妖一伸手,只抱住了一怀冷寂。

啊……他声色嘶哑,仿似走入了绝路的困兽。

雁回看着他跪在地上的背影,苍白着脸色,垂着眼眸,无言以对。

天曜看着自己的手掌,握了握拳,也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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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蛇妖跪在床榻之前,很久也未曾动一下。

雁回沉默的看着他的背影,静默无言。

打破屋子里这一片死寂的却是坐在床榻另一头的天曜:抱歉……他音色低哑,气息虚浮,显然身体状态也并不好。

蛇妖默了许久,这才动了,他垂着头,在床榻上摸了摸,摸到了一根被寒冰完全包裹住的木簪子,这是先前栖云真人头上的簪子。

应该算是唯一一样没有随着栖云真人消失的物品了……

蛇妖将簪子紧紧握在手中,寒气染了他一手冰霜:并不怪你……他握着簪子的手用力到泛白,是我……他牙关咬得死紧,声音仿似是从喉头间挤出来的一般,是我!眼泪从他眼角落下,他弯腰趴在床榻之上,浑身颤抖,声音终于哽咽,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她……

雁回闻言,拳心握紧。

蛇妖哭声渐大,像是一个摔痛了的孩子,撕心裂肺,盖过了所有的声响。

雁回垂下眼眸,脑海里反反复复的全是栖云真人说的那三个字阻止他。她要她阻止他。

栖云真人死于霜华术,能将这个法术用得如此厉害的人,这天下,除了她师父,并没有谁能做到如此地步。她要她阻止的人,还能有谁。

栖云真人的死,不怪天曜,不怪蛇妖,而应该怪……

为什么!肩头一紧,双眼赤红的蛇妖抓住了雁回,凌霄为何要杀栖云!他大声叱问。

雁回脸色苍白,一时竟一个字也打不出来。她沉默的看着蛇妖,反应了好久,才白着脸色道:我想不出任何理由。

蛇妖却像是疯了一样,抓着雁回的肩头,摇晃着她,一遍又一遍的问:他为何要杀她!为何要杀她!

雁回只有摇头:我不知道。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一会儿是栖云真人浑身冰雪的模样,一会儿是从小凌霄在山巅教她舞剑的模样,一会儿又是她被赶出山门时,凌霄冷冷望着她的模样,但最后,雁回到底是冷静了下来,脑中来来 *** 的都是凌霄负手站在她身前对她说:

执剑在手,当心怀仁义,不可伤同门,不可害同道。不可恃强凌弱,不可骄傲自负。

像是一道清声洗涤了雁回脑中的纷杂。

她应该相信的,这么多年的相随,就算别人会怀疑凌霄,但她也不应该怀疑的。

雁回定了目光,望着蛇妖:这其间一定有什么误会的。

还有何误会!蛇妖放了雁回,却一把将旁边的桌子掀翻,他神色激动,栖云死于霜华术反噬,这世上还有何人有你师父那般精通霜华术!还有何人能对栖云种下此术!

雁回沉默半晌,道:我不知道。只是我师父……凌霄真人,他对妖怪冷漠残酷没错,他观念迂腐陈旧我也不否认,但正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一直克己待人,守道敬义,残害同道之事,他不会做。

雁回盯着蛇妖:我相信他。

天曜目光微微一动,落在雁回身上。神色带着思量。

蛇妖则在原地站定,握着那木簪,在一阵长久的静默之后,赤目咬牙,道:栖云之死,便是穷尽我此余生,我也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待确定真凶……他望向雁回,即便对手再强大,我也定要噬其肉,以解栖云之憾。

雁回没再接话,蛇妖转身进了栖云真人的屋子:不送两位。

蛇妖未掩门扉,雁回看见他独自收拾着栖云屋里的床榻。背影萧索。

其实才那么点时间,若是被子捂得紧,他应该还能摸到栖云的体温……

雁回不敢再想。

那方天曜下了床榻,穿上鞋,径直往屋外走:走了。他说了这两个字。其实雁回并不知道他说的是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如今为何要跟着天曜走。

只是听了这句命令,她便跟着走而已,其实她现在也没了主心骨。

一路沉默的跟在天曜身后,雁回一直都在神游天外。行至田间,毒日头将两人的身影清晰的投射在了田坎边,天曜忽然开口问:凌霄真人,如此令你信服?

雁回现在大概是需要有人问她这样的问题的。她垂头望着远方,田坎被太阳烧得炙热,将空气像是在空中跳舞一样,让前面的道路看起来弯弯绕绕,像在诡异得飘舞。

雁回声音也便如这热浪一样有些飘渺:几年前,与我同屋的师姐子月丢了钱,她认为是我偷盗,便协同几个师姐,将刚下试炼台的我堵住,我与她们说话并不客气,惹恼了子月,她不肯服气,便与我争执起来。而这一幕被我大师兄看了见,大师兄来劝,却说愿替我将子月的钱还清,我知大师兄是想息事宁人,但如此说,却径直将我推到了贼的位置上。我心火怒起,便将几个师姐连同大师兄一同揍了。

……天曜侧头看了雁回一眼,是你能做的事。

我打赢了所有人,但并没什么用。我被罚跪清心祠,跪到深夜,师父来了,我以为他又要骂我了,又要斥责我生性顽劣,脾气急躁,然而那次却没有,他说他相信我。

雁回道:所有人都会以为我是小偷,但他不会,他罚我,是因为我伤了同门,他告诫我,令我心怀仁义,要我不伤同门,不害同道。不恃强凌弱,不骄傲自负。他是这样的人……雁回站定脚步,谁都会害栖云真人,而我师父不会。她抬头盯着天曜,我就是这样,没有理由的相信他。

天曜看着雁回清澈的双眸,并没有多言,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一路行到萧老太院中,两人也没再说过一句话。

到了院里,天曜唤了一声:阿妈,我回来了。便推门去了萧老太太的院子。

雁回照常往自己屋里走,然而跨进房门之前却听得萧老太屋里咚的一声,像是什么掉在地上的声音。

紧接着屋里便没了声响。

雁回奇怪,便去萧老太屋里看了一眼,而一走到门口,雁回便停住了脚步。

萧老太屋里满是常年被药熏出来的药味,天曜站在老太太床榻边,在天曜身后是一张桌子,桌上的油灯倒了,油撒了一桌子,而天曜却并没有去扶,他只是愣愣的看着床榻上的萧老太,没有任何动作。

雁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萧老太太已经躺在床上闭着双眼,胸口没了起伏……

雁回一默,目光再次回到天曜脸上。

他只是站着,背着窗外投进来的光,脸上没有透露出任何表情。隔了许久,他依旧平静着一张脸,转过头来看雁回:我去取寿衣,你待会儿帮我阿妈换一下。

雁回只有点头说:哦。

虽然知道萧老太离开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但如此突然依旧让雁回惊讶不小,而且竟也这么巧,竟在天曜不在的时候便这么去了。

老太太最后一面,却是也没见到这个孙子一面。

雁回在屋子里看了看,并没有看见萧老太的魂魄,想来她还是去得挺安稳,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的……

这一天,铜锣山这犄角旮旯里的村子死了两个人,一个是萧老太,一个是人贩子周婶。

村里的人说,周婶前两天从地里被人抬回来的时候一直不停的说着妖怪妖怪的胡言乱语,在家里喊了两天,终于在今日中午的时候在家里蹬脚走了。

村里人来拜完萧老太便似赶场一样去了周婶家里。

这不大的村子一下死了两个人,村民们嫌晦气,傍晚没到就各自回家闭门不出。

这天晚上,村子里就静得跟没人一样。

天曜并没和普通人一样将萧老太在屋里停几天,他像是完全不在意萧老太一样,待得村民走了后,他晚上便在村后地里挖了坑,将萧老太埋了。

然后便回了院子,不知从哪里寻来了好几大坛酒,闷不吭声的,抱着就开始喝。

一口一口,像是要将自己撑死一样不肯停歇。

雁回也没想着劝他,看他喝得那般豪迈,她摸了摸酒坛,也不客气,抱了一坛也跟天曜一样咕咚咕咚吞了。

这酒并不好,口感差,还一路辣得往心里烧。然而这股不舒爽灼烧感却像是能将那些积攒在心头的说不出道不明的不痛快烧灼干净一样,让雁回有一股想一醉解忧的痛 *** 。

直到将一坛喝了个干净,雁回肚子变得沉甸甸的,脑袋也开始慢慢晕乎,她这才将酒坛放下,看着还在灌自己酒的天曜,笑了出来: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天曜也放了酒坛,他一抹嘴,脸在月光的映射下已经透出了点不正常的红晕。

天曜望着雁回,见她手里的酒坛已空,便毫不客气的将她手里的酒坛拖过来,扔掉,又递了一坛给她:再来。

阴阴沉沉的千年妖龙也有如此豪爽的时刻?雁回抱了酒,来就来!

两坛酒下肚,雁回便趴在桌子上开始无意义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千年妖龙,几坛子酒,便将你灌趴了下。

天曜歪着身子靠在桌子上,依旧在一口一口喝着酒。

雁回拿手指戳了戳他手臂:看看你现在落魄的模样,说你是阅过千载春去秋来的龙,谁能信?

天曜也有了醉意,他倚着桌子,一笑:谁也不会信。

这句并不好笑的话却逗乐了雁回,将她逗得拍着桌子大笑:你定是好色,才栽在女人手里。

天曜瞥了雁回:你也是好色,才栽在你师父手里?

我那是命运捉弄。雁回又戳了戳天曜,和我八卦下呗,素影真人怎么害你啦,竟能把你弄成这模样。

天曜听到这话,也像是听了笑话一样,他抱着酒坛开始笑,将这张漂亮的脸笑出了迷人的魅惑感,笑了好久,才停了下来,他弯着唇角道:我挚爱之人,拔我龙鳞,剜我龙心,斩我龙角,抽我龙筋,拆我龙骨,禁我魂魄,将我肢解于大江南北,施大封印阵法,欲囚我永生永世……他顿了顿,又饮了一口酒,嘴角依旧噙着笑,她做那么多,只为给她挚爱之人,做一副龙鳞铠甲。护她心爱之人,长生不死。

雁回有点迷糊的脑袋并不能将这些话的意思理解完整,她只歪着脑袋看了天曜很久:你都被肢解成那样了,现在为什么却还活着?

天曜一转头,一双被酒意染红的眼睛带着一半迷蒙一半清亮,紧紧盯着雁回。

他们间隔着半张桌子的距离,天曜却探了头,将唇畔伸到了雁回耳边,喑哑着嗓音,充满着诱惑:为了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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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雁回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趴在坟头上的。

恍然间,她以为自己又像小时候一样被恶作剧的小鬼们勾到了坟地里。她吓出了一身冷汗,连滚带爬的从坟包后面站起来,慌张的拍了拍衣裳,一转头看见了正在墓碑前坐着的少年。

天曜恍似也才醒过来,他坐在地上,屈着一条腿,手肘放在膝盖上面,手指揉捏着眉心。

听见响动,天曜一抬头,与略带惊惶的雁回四目相接。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们昨天是喝醉了酒,一起发疯,跑到萧老太的新坟前叩拜来了……

脑袋里许多混乱的画面纷至沓来,雁回甩了甩头,将那些不重要的画面抛开,她只用知道自己不是被小鬼捉来的便行了。

雁回揉了揉太阳穴:走吧。我得回去醒醒酒……

天曜站起了身,雁回以为他要和她一同回那小院子了,没想到走了两步,后面却没有跟来的脚步声。雁 *** 头一看,但见天曜从旁边地里扯了两朵小白花,然后又跪到了萧老太坟前。

他默默的将小白花插上,然后看着他自己昨日才立的墓碑,半晌没有说话。

一个孤独少年,身形萧索的跪在亲人坟前,尽管知道他身体里住的其实是个强大的灵魂,但雁回也不由不为这一幕感到伤怀。

这个妖龙并不是无情的妖。

雁回如此想着,在自己浑身上下摸了摸,什么都没摸到,于是她便撕了自己衣摆,在地上捡了根木棍,用法术一烧,将木棍前端烧成了黑炭,然后就着这炭黑在撕下来的衣摆上写道拾万钱。

她屁颠屁颠的拿去递给天曜:喏。

天曜侧头,看了看她手里的布,又抬头看了看雁回:这是什么?

雁回在坟地里睡了一夜有点着凉,她吸了吸鼻子:这时候不是该烧纸钱吗,我帮你画了几张,给你阿妈烧吧。雁回很大方道,虽然你阿妈对我做的事不太地道,但我到底是个地道的人,好歹是婆媳一场,这便当是我给她的践行礼了。

天曜看着那破布上歪歪扭扭的拾万钱三个字,不由得有点默然。他嘴角动了动:阎王会收?

雁回眼睛也不眨的骗人:会。

天曜没接。

雁回等得恼了:白给还不要。不给了。

可待得雁回要将破布收回来时,天曜一伸手,动作比雁回更快的将那块破布扯了过来。他声色如常:点火。

雁回一边瞥嘴嫌弃他:矫情。一边打了个响指,烧了一簇火,将那破布给烧了。

天曜盯着那团火焰,直到火焰快要烧到他的手指,他才一松手,放任破布在落下的过程当中彻底被火焰烧为灰烬:跟我走吧。

天曜的话随着灰烬一同落地。

雁回听了这四个字,微微一愣:去哪儿?

去你昨天答应我,以后会陪我去的地方。

于是雁回又愣了:我昨天答应你去什么……地方……了……

说出这话的同时,雁回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自己豪气干天的拿着酒坛撞了天曜的酒坛一下,然后大吼:好!你放心,今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即便走边大江南北,我也定陪你寻回你所有遗失之物!

等等等等……

雁回头痛的捏了捏眉心,她是发了什么疯,昨晚竟然会说这种话的。

……我挚爱之人,拔我龙鳞,剜我龙心,斩我龙角,抽我龙筋,拆我龙骨,禁我魂魄,将我肢解于大江南北,施大封印阵法,欲囚我永生永世……

天曜的声音在脑中浮现。雁回怔怔的将天曜盯着。

天曜也不着急,也只淡淡的将雁回盯着:想起来了?

雁回甩了甩头:有点乱……

天曜跪坐于萧老太坟前,目光微垂,落在地上:你若是不记得,我不介意再说一遍,左右,昨夜你也给自己下了血誓,跑是跑不掉了。

雁回完全惊呆了。

她干了什么?

给自己下血誓?那种违背誓言就会遭到针扎之苦的咒言?她为什么!

雁回翻过自己手腕一看,那处果然有一个腥红的点。颜色看起来万分的娇艳欲滴。

奶奶个熊,她不是喝醉酒就坑自己的人啊,昨晚真是喝大发了……

雁回这边还在为自己所做之事惊愕不已,天曜便道:二十年前,广寒门素影真人肢解了我。

天曜一句话,霎时将雁回那正在为自己行为懊悔不已的心抓了过去,她瞪着眼睛看天曜:什么,当真是素影真人害了你?她是你挚爱之人?她肢解了你?

相对于雁回的着急,天曜只是轻描淡写的扫了她一眼:昨日我说时,怎未曾见你惊讶成这样。

昨天喝醉了能听得懂什么!雁回一盘腿在天曜身边坐下,来,你再仔细和我说一遍,前因后果,素影真人为何要那样杀你?

天曜默了一瞬:为了我身上龙鳞。天曜语气平淡,仿佛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世间传闻,龙乃万物不伤之体,以龙之龙鳞,制成铠甲,可使万物不伤。连时间也伤害不了穿上龙鳞铠甲的人。

什么意思?

天曜漆黑的眼瞳落在雁回身上,深邃得让雁回有几分失神:意思是,凡人穿上了龙鳞铠甲,便会长生不老。

雁回一愣,一瞬间恍似有点了悟了,长生不老,对于凡人来说有着多么致命的诱惑。

身怀异宝,力量再是强大,活着也危险啊。

二十余年前,素影爱慕一凡人至深,然而凡人却即将寿尽,素影听闻龙鳞铠甲之效,便意图取之。然则当年,我修行已有千年,于飞升不过一步之遥,素影心知硬抢不过,便巧化迷途修仙之人,假装重伤,骗我信任,令我救她。

雁回听到此处,实在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要不是见色起意,你会那么好心救她?

天曜盯着雁回:还想听?

……你继续。

彼时我并不知晓她的真正目的,我救了她,也爱慕于她,我放弃飞升的机遇,甚至愿意为她抛弃妖怪的身份。我不听友人劝阻,执意与她携手白头。天曜微微勾了勾唇角,满脸嘲讽:然而在我与她约定,前去迎娶她的日子里,却在广寒门,邀你辰星山的清广真人,施*阵,困住了我。

便是在那满月之夜,于广寒山巅,邀月术下,素影生取我浑身龙鳞。

天曜这话说得慢且没有起伏,直听得雁回唇齿生寒。

生取……浑身龙鳞。

那得有多痛……

素影害怕我若身死,龙鳞铠甲便失去了护人长生不死的力量,于是她便没有杀我。然而她却又怕我报复,扰她以后不得安宁。于是素影便亲自操刀,剜我心,斩我角,抽我筋,拆我骨,最后封印我魂魄。将我肢解于大江南北。借五行之力实施封印。以图我永世不能翻身。

雁回只觉浑身冰凉。仙门对妖痛恨是真,但却没有几人会以如此残忍的手段行杀人之事。

想到几个月前还在辰星山见过素影真人,雁回当时只觉得那是个冷面美人,并没想到,她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狠下心来,竟有如此让人胆颤的狠辣手段。

雁回望着天曜,经历过这样的事还能活着出来,他也是不简单……

雁回对天曜说话的声音忽然有点怯怯的:那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天曜目光落在雁回身上:因为你。

雁回大惊:关我什么事!二十年前我才刚出生呢!

天曜一抬手指,指尖轻轻放在雁回的胸膛之上,在那处还有着前几天雁回被天曜捅出来的伤口。雁回见天曜这个动作,捂着胸往后退了退:你干什么?

天曜黑眸一眨,盯着雁回:因为你有我的护心鳞。

雁回反应了半天:那是个什么东西?

天曜又弯了弯唇,笑得极尽嘲讽又极尽阴森:你也知道,二十年前,素影想保的凡人,并未保得住。天曜语气带着几分有些许病态的报复 *** 道,她制的龙鳞铠甲,根本没有作用。

雁回挑了挑眉,顺着他的话往下接:所以,那是因为你刚才所说的那个护心鳞……

被我打飞了。

什么?

素影拔下我护心鳞之时,我拼着浑身修为,将护心鳞抽出了大阵法的结界。天曜道,他们布着阵,无法抽身,而没有护心鳞,那龙鳞铠甲,不过是一团废物。

雁回默了一会儿:所以……二十年前,你们搞了这么半天,最后却是谁也没落得一个好下场?

天曜拨开雁回放在心口上的手,碰到了雁回受伤的胸膛:可它救了你。

雁回愣神。

探你的脉便知,你天生心脏残缺,本不是久命之人。这事儿雁回倒是知道,以前有一次她受了伤,药房的师叔给她看了病,便说她体质奇怪,心脏有毛病但身体却倍儿棒。当时师叔只道是她平时修行用功,内里修为充盈,并没有想到别的地方,然而现在天曜却说……

然而你却活蹦乱跳到现今年岁,还能修仙问道,并不是因为你天资聪颖。天曜的手指在雁回心口点了两下,因为你有我的护心鳞。它护住了你的命,改变了你的体质。

雁回张着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

她身体里竟然有龙的护心鳞?还一直都在?

原来搞半天,二十年前,最后捡便宜的……是她这个从头到尾都不相干的小屁孩咯……

这下雁回一瞬间就能理解,为何昨天喝醉的自己会对着天曜大喊,今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还有要陪着他寻回所有遗失之物的话了。

因为这家伙以前拼了命扔出来的那块护心鳞,阴差阳错的,竟成了救了她的命的神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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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雁回陡然间知道了如此大的秘密,一时间有点消化不过来。

待她好不容易将这些信息全都吸收掉之后,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忽然涌上了雁回的心头,雁回一个激灵,一巴掌拍掉了天曜还放在自己心口上的手。

你……难道是要拿回那块护心鳞?雁回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取了这玩意儿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她怕死,她还没潇洒肆意的活够呢。

天曜慢慢收了手,抬头望雁回:没了护心鳞,你寿命不过十日。

雁回目露惊骇,又登登的退了两步。

天曜见她惊吓成如此模样,嘴角牵动了一丝连他自己也毫无察觉的弧度,但这弧度很快就彻底消失:于我而言,护心鳞不过鳞甲一片,给你也无妨,但是……

听到但是这两个字,雁回脸色就没办法好起来:你想借此威胁我,让我陪你去寻找那些被分别封印在四方的肢体?谁知道素影真人将你肢解成了几块啊……这要找,得找到何年何月去……

只剩下三个地方了。天曜道,当年素影成五行封印,以以木囚我魂魄,以水困我龙骨,以火灼我龙筋,以土封我龙角,以金缚我龙心。十余年前,巨木被焚,我魂魄自巨木中逃出,与茫茫世间漂流,终是有幸觅得龙骨气息,这才停与此山村之中,入得这弥留之际的幼儿身体,这十余年间,我日日皆在寻求取回龙骨的 *** ,然而却未有所得,只因那封印需得我自身龙血方能破解。

雁回明了,若是按照素影真人的算计来说的话,这理当是个死封印才对,因为肢解了天曜,他怎么可能再爬出来给自己解开封印。

若不是他的护心鳞入得她身体,伴随着她长大,改变了她体质,天曜就算魂魄跑出来了附上了人身,理当也是破不了其他封印的。

毕竟……没血啊。

雁回斟酌了一会儿:可你看,你的龙骨也找回来了,你捂个一段时间,身体里不就有龙的气息了吗,然后血慢慢慢慢的不也就变成龙血了吗。你可以自给自足的,我相信你。

你所言之事确实可能,然则此事却并非一朝一夕能有所成。天曜目光落在坟前两朵小白花上,他们谈话也没有多久,但这花却已有了颓靡之势,而我没有时间。

天曜轻触花瓣,声色微沉,我在此破开龙骨封印,素影不会一无所知。而在我完全找回身体之前,不会是素影的对手。若被她发现,我只能再次任她宰割。

雁回咽了口唾沫。

这个词用得真好,素影对他,当真是宰割啊。一分假都不掺的……

但是要她帮他找其他的身体,等于让他帮一个妖怪,还是一个和素影真人作对的妖怪……

雁回摇头:这忙我不能帮。

天曜抬头看她,静静的等着她说下去。

雁回挠了挠头:你也别怪我见死不救。只是你看看咱俩这情况,我确实也没法救你。

这之一吧,我虽然被辰星山驱逐,但我依旧是个修仙者,以后还是要靠揭榜除妖拿酬金过日子的。帮助你就等于是完全背弃修道之义,我可是从此就会像妖怪一样被所有修仙者追杀的。想远一点,若是我帮你找回了所有的身体,那时候,即便你把护心鳞赏给我,我也已经成了一个背叛了修道界的人,是再入不得中原大地了,而身为修仙者,我更是去不了妖族那方。左右为难,更是难堪。

这第二吧,素影真人对你所作所为委实过分,我身为一个修仙者听了也是心惊,然而现今这大环境……仙妖之间势同水火。素影真人是那么大门派的掌门,你又是听起来那么厉害的大妖怪,哪个修道者知道你的身份不惧怕,一怕就想除掉你,正巧了素影真人真还就除了你……所以,即便素影真人当年对你那般狠心毒辣,但依我看,就算这事儿传出去,指不定还有一群道貌岸然的修仙者为素影真人拍手叫好呢……

天曜沉默。

还有这第三。雁回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虽然托你的福,让我活到今天,但你解个封印就要捅我一刀的事儿,真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承受的。我觉得我们还是就此别过比较好。当然,我知道你肯定是不会就这样放我走的,所以,来吧。雁回手上捻决,打一架。你输了就不会对我的离开感到那么不甘心了。

天曜看了雁回许久,并没有动,只道:你还是喝醉的时候说话比较可爱。

谢谢,有时候我也很希望自己能一直像喝醉时那样无所畏惧,但能醉生梦死的时候太少,人总是要活得清醒现实一些的。雁回见天曜确实没动作,便也收了招式,看了看手腕上的红点,撇撇嘴,打算直接走人,你这事是我懦弱无能不敢面对,我给自己下的这血誓,以后日日心绞痛就当给自己的惩罚了,咱们就就此别过吧。我还有别的事要查。

若我说……天曜在雁回身后开口,声音虽然依旧不紧不慢,但却比方才更多了几分冷意,若我死了,护心鳞便从此失效,你又待如何?

雁回脚步一顿,她思量了一瞬,微微侧过了头:你现在,当真能控制自己的生死吗?

依你方才所言,素影真人之所以封印你而不杀你,便是想留你一命保龙鳞铠甲法力不散。如今虽然你魂魄逃了出来,龙骨也取了出来,但你应该也还没有‘死’的权利……吧?

随着雁回的言语,天曜的嘴角越绷越紧,眸中神色也越发冷凝。

是啊,素影不允许他死,所以这些年,每逢月圆之夜,他都要承受着魂魄撕裂之苦,狼狈不堪,生不如死的活着。卑微得连结束自己生命的权利都没有。

他只有在看不见希望的黑暗里,独自忍受着无尽的耻辱、悔恨,还有这非人的疼痛。

苟延馋喘的等待不知什么时候会到来的黎明。

他没有放弃的资格,所以只有破釜沉舟,坚持下去,直到找全自己的身体,然后……

杀了素影。

这些年,这份恨意一只支撑着他,也在撕裂着他。

因为这份恨意是如此的强大,几乎成了他不变成一个行尸走肉的唯一理由。而同时,这份强大的恨意,他除了压抑压抑压抑,根本就无处发泄,因为他完全看不到恢复自己身体的一丝希望。

十年如一日的,他就这样在期待和绝望当中活着。活得混沌不堪。

而这时,雁回却出现了。

带着他的护心鳞,带着一具拥有龙血的身体,就这样从天而降,落到他的世界里。

可想而知,雁回带给他的是多么有力的冲击。她是他手中的浮木,也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拽住了她。而她却说……想走?

若是想走,一开始就不该出现在他面前,而一旦出现了……

你没有去死的权利吧?

雁回又问了一遍,她细细的将天曜的神色打量了一通,然后确信的点了点头:如此,我便走了,你多保重。

天曜看着雁回的背影,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裳:几个月前我去村外之时,偶然听见江湖传闻,素影真人寻到了她爱人的转世。

雁回知道自己不应该听天曜废话了,但还是忍不住竖了耳朵。

雁回想起几月之前在辰星山大会之上看到的那个冷面仙子,她身边确实是跟了一个凡人书生,素影将那书生看得紧,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也只有在和书生说话的时候会变得温和几分。

转世之说虽然玄妙,但抛开前世因果,反正素影真人现在理当是喜欢着那个凡人的没有错。

她寻了那么多年,终于还是找到了那人,这一次,想来是不会再这般容易放任她爱人死去。天曜声色寒凉,若我没想错,她如今也是在满天下寻找当年遗失的那片护心鳞吧。

雁回脚步再次顿住。不用天曜再说什么,她一瞬间就明了了他的心意。于是雁回瞪着眼转头望天曜,不敢置信的问:你竟要出卖我!

谈何出卖。天曜向雁回靠近,我们本是一根绳上的蚱蜢。要卖,我也只是将自己卖了。

反正他的情况也不能更坏。

天曜勾了勾唇角:拖上你垫背,也不错。

雁回恨得牙痒。五指握成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半晌之后,雁回心一狠:我就不帮!你去找你前情人告发我,然后咱俩一起同归于尽吧!

言罢,雁回随手折了一截树枝,扔在空中,手中结印,径直将树枝当作剑,御剑而起,飞向天际。

天曜走了几步,看着雁回飞远的方向,眸光微动。

他知道这姑娘行事容易冲动,脑子总是想得与普通人不一样,所以得了这么个结果倒也在他预料之中。他也不急,只看着空中雁回留下的痕迹慢慢跟了上去。

他种在雁回身上的寻踪觅迹的咒术虽然小,但却也不好除呢……

想摆脱掉他,也不是个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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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雁回法术恢复之后御剑而行,不过片刻便离开了那铜锣山里的小山村。

但到底是身体未完全恢复,飞了一会儿她便累了,在铜锣山脚小河旁边捡了个地方坐下。

方才给天曜的话虽然是那样放了,但雁回想了一会儿,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万一这妖龙还真是想不开真去给素影真人告发了呢……

那依着那妖龙口中的素影真人的作风,还不得直接把她心挖了来取护心鳞啊!

雁回咽了口唾沫,揉了揉感觉凉飕飕的胸膛。

要不还是回去和那妖龙打打商量吧……

雁回如此想着,但却一直没有拿定主意,想来想去,天便也慢慢黑了,雁回索性随手捞了两条鱼,捡了柴,在河边生了火烤鱼吃,一边烤一边还在琢磨。

然而当她手里两条鱼烤好的时候,旁边忽然坐下来一人。

一句话没说,半点也不客气的拿了雁回手上的烤鱼便吃了起来。

雁回一愣,转头:你怎么跟到这里的!

来人不是天曜又是谁。

天曜显然是饿了,并没有搭理雁回,吃了一会儿,直到雁回动手抢他手里的鱼,天曜才侧身一躲,瞥了雁回一眼,道:走来的。

雁回这才想起,天曜给她下的跟踪行踪的咒术她还没解呢。

然而一转念,雁回又惊呆了。

虽说她今天御剑的时间不长,速度也不快,但好歹也是用飞的啊,这家伙居然用走的也能赶上她……真是坚持……雁回揉了揉眉心:我不会帮你的,现在这情况我还没跟你说清楚吗?

说清楚了。天曜一边慢慢吃着鱼,一边道,但是……他到底是抽空瞅了一眼雁回,火光将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他冷淡的语气中带着点不经意的自讽:除了跟着你,我还能去哪儿?

其实他这句话说得流氓又无赖,但雁回看着他脸上的神色一时竟有几分说不出话来。

无言的望了天曜一会儿,雁回看着他这张漂亮的脸实在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一声,其实本来冲着这张脸,若有她力所能及的事情,她能帮也就帮了,但奈何偏偏是个这么烫手的山芋……

雁回忧郁的拿了鱼也开始啃,啃了半晌,吃饱了肚子,雁回才砸吧了两下嘴,淡淡道:有本事你就跟着吧,反正我是不会用断送下半生的方式来帮你的。

天曜不说话,就像没有听到雁回这句话一样。

晚上雁回在河边简单洗漱了一下,便捡了块平点的地躺下了。根本当天曜这个人不存在一样,只是睡觉前,她还是忍不住悄悄睁了只眼睛,偷偷打量天曜。

本望着天边月色的天曜倏尔目光一转,精准的擒住了雁回偷窥的目光。

雁回有些尴尬,咳了两声,背过身子,调整了番姿势,装模作样的睡觉。

然而今天知道了这么多事,天曜的目光又一转不转的在背后盯着她,雁回哪有那么容易睡得着的。她保持着一个姿势静静躺了一会儿,却不曾想,竟是她先听到了背后天曜呼哧呼哧变得均匀的呼吸声。

他居然还比她更有心情睡觉吗……

雁回心里的情绪有几分微妙。

她转了身子,本想趁着天曜睡着正大光明的盯着他看的。但没想到她一翻身,转过来看到的却是天曜猛然睁开的双眼。

他双眸擒住雁回,虽然像往常一样保持着淡漠与冷静,但目光却不肯放开她哪怕半分,将她每个细微的动作都收入眼中。

雁回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直接躺着问他:你是怕我跑了吗?

天曜也丝毫不避讳:没错。

可就算你这样盯我一夜,明天早上我还是得御剑走的。

我再找到你就是了。

……

雁回觉得自己蛮可悲的,在说书人口中,这样的话像来都是霸道帝王对自己深爱的姑娘所说的话,然而到了她这里,从天曜嘴里冒出这句话来,雁回只觉得犹如被厉鬼缠身了一样头疼。

她咬了咬牙,索性坐了起来打算和他好好谈谈人生:我觉得你这样缠着我很没道理。

天曜抱着手,听她说。

你看,我现在法力恢复了,而你只找到龙骨,没有法力,从根本上来说,你是打不过我的,我不想帮你的话,你也强迫不了我。

再来,就算咱们退一万步来讲,即便你能像这次取龙骨一样强迫我,但那又怎样呢,你仔细回忆一下,想想那天我们取龙骨的狼狈的模样,是不是因为你没将事情给我说清楚而我又不配合才闹腾出来的。所以你得明白,如果我不是诚心帮你的话,就会变成你的累赘、拖累甚至搅屎棍。还不如你自己办来的痛快。

天曜听罢,道:说完了?

雁回点了点头,充满期待的盯着他:是不是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听出了什么感悟……

天曜也点头,并快速简洁的给出了回答:废话很多。

……

别动甩掉我的心思,我不会任由你离开我的。天曜道,睡吧。

雁回一边扼腕,一边用内息在体内运转着,打算强行冲破天曜给她下的追踪咒。冲了一会儿,雁回只恨自己前段时间贪吃太多馒头,虽是个小咒术,但被种得太多太深,这一时半会儿的,她还真拿这咒术没办法了……

此念未落,远处树林一阵鸟飞,扑腾着翅膀的声音在夜里传了老远。

雁回耳朵一动,望向鸟儿飞起的那方。她回头望向天曜,两人的目光均是一凝。

雁回道:这下可是真睡不了了。她沉了眸色,妖气升腾,麻烦了。

天曜站起了身,拍了拍衣裳:是冲着我来的。

雁回挑眉:来接你的?

天曜嗤笑了一声:谁会来接我。不过是一群被吸引过来的妖怪罢了。

吸引?

我现今凡人之体却身怀龙骨,于偷入中原的妖怪而言,我可是他们提升修为的一顿大餐。他说着,神色不见半分惊慌。

你也是可怜……修仙的要杀你,现在连妖怪也要吃你了。一旁的雁回开始一边往火上盖土,一边道:你寻找其他身体之前,先寻个物什将周身气息掩住吧,省得回头好不容易找到了龙骨,却拿去便宜喂同类了。雁回将土踩实了些,直到一点烟都没有冒出来时,她背一弓往小河里走,鸟都惊飞了可见来得有点多,我伤还没好,就先撤了。你保重吧。

雁回下了河,旁边的人也跟着她一起下了河,一阵稀里哗啦的水声后,雁回盯着身边的天曜:你别跟着我。

天曜像是根本没听见她的话一样,学着她逆水往上走了两步,然后点头:水能掩去气息,逆水而行虽然慢些,却能误导前来追踪的人往下游而去。他赞赏道,逃命还算有点本事。

雁回一边逆流而上一边气道:说了不要跟着我。他们那么远都能冲着你找到这里来,水还能掩盖得了你的气息?没人告诉过你不要随便拖累别人吗!离我远点啊。

天曜往远处眺望了一眼,转头问雁回:闭气能闭多久?

雁回下意识就回答了:调个内息能闭一个时辰……

那你先把内息调下。

雁回皱眉,望了望远方:来得这么快?我刚才看鸟飞还挺远的啊。

调好了吗?

……你能不能不要选择性的忽视掉我的话!

不能。

天曜话音一落,便再不管雁回准没准备好,一伸手摁住她的脑袋径直将她摁进了河水当中,此处正好水比较深,在靠近岸边的河底处,许是有大石头被冲走过,那处正好有个坑,坑里有些许稳固的石头,天曜抓住一块,稳住身型,保证他们不被河水冲走。

深夜,在岸上看河水,里面是一片漆黑,然而从水里面往外看却是清明得很。月亮星星,除了被水波拉皱了以外,都还能看得清楚。

天曜抓着雁回,将她禁锢在怀里,是一种保护的姿态,但却并没有保护的意思,他只是怕雁回不安分,手脚乱动,搅出动静。

雁回也能体会出天曜的意思,因为……天曜实在把她四肢禁锢得太紧了。

雁回想动动手臂,让天曜稍稍松一些,然而便在这时,一个巨大的影子靠近了河边,雁回在河里能清楚地看见,那是个长着巨大水牛角的妖怪。

它脑袋凑了下来,雁回以为它看见他们了,身中法力起了戒备之势,天曜像是能通晓她心意一样,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带着她在水里微微转了个弧度,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

雁回瞬间明了,天曜是在告诉她,稳住。

天曜还是个少年的身体,肩膀免不了单薄,但在牛头还在不断的往水面探的时候,雁回琢磨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妖怪的感觉。

她收敛掌中法力,随着天曜一同在河底贴着躲藏着。

牛头贴到了水面,若是它将脑袋放进水里,就很容易能看见他们了,然而,他却在长长的嘴挨到水面后,咕咚咕咚的喝了两口水,然后抬起头,走掉了。

紧接着,跟着那巨牛妖的身后,有四五个妖怪的影子都路过了河边。

然后很久没有黑影再靠近。

雁回心头长舒一口气。

看刚才那个牛头的大小,想来是个体型巨大的妖怪,身后还跟了四五个小妖,应该是个偷渡来的妖怪头子,她现在受了伤,浑身上下别说铁剑了,连个铁做的武器都没有,若当真和他们对上了,那还真是个麻烦事。

她脑袋在天曜下巴上顶了一下,示意天曜可以看着时间上去了。

然而天曜却没动。

隔一会儿,在水面忽然又暗了下来,这次却不是一个妖怪埋头到岸边喝水,而是整个平坦的河岸边都黑了下来!

这黑压压的一片将雁回看得都要惊呆了。

这是……

天曜这是把这片偷入中原的妖怪都吸引过来了吧!

这个香饽饽真是香飘十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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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雁回一时还挺感谢自己今天离开了铜锣山的小山村的。。しw0。

要不然这么一网都打不净的妖怪要是冲到了村子里,不知又得吓死多少个村民了。

雁回将下意识的往天曜怀里缩了缩,让他把自己挡得更严实一些。天曜看了眼怀里缩头缩脑的雁回一眼,嘴角动了动,也没有其他动作。

岸上的妖怪们寻了一会儿没见着人影,便一个接一个的往下游走了,没一会儿,大部队便离开得差不多了。

岸边的黑影变得稀稀拉拉起来,在离雁回他们最近的地方也就只剩下一只妖怪还在上面探头探脑的搜寻气味。两人在河里目光紧紧的盯着他。

终于当妖怪打算跟随大部队离开时,忽然间,天曜在河底抓住的石头猛地一松,一串气泡咕咚咚的往水面上冒去。

天曜迅速的在河底找了另一个着力点稳住身型,但已经来不及阻拦冒上水面的气泡。

冒上去的气泡伴随着极细小的啵啵两声,消失在了水面。

非常的轻,在夜色的遮掩下一般本是看不出来的,然而那妖怪却动了动耳朵,他望向冒出气泡的水面,眯了眼睛,然后探过头来,离水面越来越近。

天曜抓了雁回的手,在她掌心轻轻写了四个字一击毙命。

说得倒简单。雁回掌心出了点汗。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动作又不能太大,用的法力又不能太多,还不能让妖怪的死惊动前面的大部队,最后还得是在水里憋着气的情况下完成这件事……

雁回一琢磨,给天曜掌心画了个传音入密的符,告诉他:这事儿有难度,要是搞砸了我就直接反手打晕你然后交你去出邀功保命,我现在先和你说一声,免得你回头说我阴你不讲道义。

……天曜轻轻回了一句,告诉了我便算是讲了道义?

至少我给你讲了。

不等天曜回话了,雁回掌中悄悄凝聚起了法力,热力慢慢在她周身聚拢。

天曜只觉怀里的人越来越热,越来越烫,他却没有放手,反而将雁回抱得更紧了一些。他喜欢这样滚烫的感觉。

他本是五行为火的龙,他的身体本应该是像这个姑娘一样烫得炙手的温度,然而现在,他却日日都如坠冰窖。活得狼狈不堪。

只有抱着这个姑娘,喝着她的血的时候,他才有片刻轻松,才能感觉活着原来可以不那么痛苦。

天曜心里清楚,对现在的他来说,雁回是他唯一的药,也是让他上瘾的毒。

但不管是好是坏,他都离不得她。

便在他念头转换之间,雁回手中热力径直化为一道利箭,径直向已将脑袋探入水里的妖怪眉心而去,法力没入妖怪眉心,力道却控制得刚好,射穿了他的眉心,但却没有气力破开他的后脑勺。

妖怪睁着双目,身形一僵,咕咚一身掉进了河里。

声响全无。

妖怪的尸体顺着河水慢慢冲走。

雁回收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若不是情况必要,她其实是不愿意下杀手的。

法术太消耗气了。雁回传音给天曜,我憋不了多久了。

再忍忍。

雁回脸色慢慢变红:痛能忍,这真不是我说忍就能忍的,你放开我,让我上去喘口气,我会小心不让前面走的妖怪发现的。

你刚动了杀手,不能上去。

雁回实在是憋不住了,脑袋开始发胀,满脸涨得通红,四肢也渐渐变得无力。再这样下去,她妖怪是躲过了,但恐怕也真的憋死了。

雁回拍了拍天曜的手,让他放开。天曜不为所动,雁回直接开始掰天曜的手指。

然而她还没掰开两根,天曜倏尔放了雁回的腰,将她后脑勺一摁,雁回脑袋被迫往前,然后她的唇就触到了天曜柔软的唇。

毫无防备。

雁回大惊,在水中瞪大了双眼。

天曜丝毫不与雁回客气,封住她的嘴,舌头撬开她的唇齿,一口气渡了进去。

像是怕她不够,又长长的渡了口气。

这……

这已经算是第二次了吧!

雁回推开天曜的脑袋。天曜盯着她,借着刚才雁回那个还没散去的传音入密术对她道,再撑一刻。

说得如此冰冷无情。活像他刚才没有做非礼大姑娘的事情一样……

好吧,虽然从他的角度来说,他却是不是在非礼……

但是!

雁回扼腕,如果说上次月圆之夜在天曜神智不清的情况下,他和她嘴唇相触是在撕咬的话,那这次当真是在……接触了啊。

这个妖龙说着讨厌被人触碰,讨厌和人靠近,但看他所作所为,根本不像是那么回事啊!

这柔软的唇畔还有舌头……

娘的,她又被占便宜了啊!

雁回内心戏正闹得精彩,岸上的妖怪却忽然有了异动。

本来离开的大部队不知道为何开始慢慢的又往上游这方寻了过来,天曜根本无心揣摩雁回的心思,只冷眼看着河面,然后皱了眉头。他目光在河水中静静搜寻了一番。

然后沉了脸色。

是血腥味啊……

死掉的妖怪的血腥味到底是没有逃过这些家伙过分敏锐的嗅觉。

天曜抖了抖雁回,将她从失神中抖了回来:你可以上去呼吸了。

脑海里响起了这句话。雁回抬头一看,然后肃了脸色。

大事不好了呀……

雁回往身体里探了探自己的内息,估摸了一番所有能聚集起来的力量,然后手一伸,径直将天曜反抱住,天曜眉梢一挑,想起了雁回刚才那句将他打晕了拿去邀功保命的话。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雁回便道:怕就闭上眼睛。

天曜觉得好笑:你在和我说话?

雁回歪着嘴巴一笑,露出了小虎牙:平时没事,被逼到绝路的我,动起手来可是很吓人的哦。

雁回在心里算计着,跟过来的这些妖怪基本都是还没有完全化成人形的,法力都不会很强,但胜在数量庞大,而她现在气虚,不能久战,也施不了*术,可她胜在敌明我暗,只要找准机会,出其不意,拼一拼还是能顺利逃脱的。

准备了啊,我要出水了。

雁回一手将天曜抱紧。

天曜空闲下来的双手在水中放了一会儿,然后便自然而然的抱住了雁回的后背。

上次像这样拥抱别人是什么时候?

在天曜的记忆里,素影几乎不允许天曜触碰她,当时他只以为素影不喜被人触碰,她是天边的月,本就不该被人触碰。

唯一的那一次拥抱,是素影离开他回广寒门之前,反复叮嘱他:十日后,你定要来广寒门娶我。他当时满心爱意,情不自禁他抱了她一下,当时素影没有拒绝。

那个时候,便是上一次,他这样拥抱人的时候。

像是拥住了满怀的清霜,寒意刺骨,他以为他以后可以用一生的时间慢慢温暖她,结果没想到,他的一腔热血,全都洒给了漫天大雪。他那些炙热的情绪,从头到尾,只燃烧了他自己一人而已。

要上去咯。

脑海中雁回的声音将他唤回了神。

天曜不经意的收紧了双手――好温暖。

这个身体,温暖得烫人心口。

雁回脚下蓄力,如同离弦的箭,猛地一下自河底射出,破开水面,掌中聚气唰的在空中转了个圈,手中法力涤荡而出,将周遭一圈尚未反应过来的妖怪击倒了一大片。

妖怪们一阵哀嚎。雁回反手一转,随手吸了把落在地上的妖怪的剑过来,随即凌空一舞,御剑而上,然而便在她即将飞走之际,一个铁链钩猛地甩上了天,勾住雁回的腿。

雁回被拉得往下一沉。御剑也飞不走了。

便是这么一瞬间耽搁的功夫,已经有下面的妖怪要顺着铁链往上爬了。

天曜干脆利落道:砍断腿。

雁回眼睛都要吓凸出来了:你倒是瞎大方!出的什么馊主意!她一边说着一边一挥手,砍断了脚上铁链,然而铁钩却已经剜进她的小腿里,一时拔不出来。

此时此刻雁回也没工夫叫痛,再次起势要遇见走,然而妖怪们哪能如此轻易的放他们走。

下方斜里又是一道铁钩扔了过来,这次是径直对准了雁回的脑袋,天曜目光一凝,手边别无他物,只在余光当中但见雁回颈项前系着的碎寒玉在晃荡,他当即没有犹豫,手一抬,径直拽了雁回脖子上的碎玉。在雁回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天曜将它当做暗器一样扔了出去,正中那挥舞铁钩的妖怪眼睛。

妖怪一声惨叫,痛得满地打滚。那一直干扰他们的铁钩终于不见。

天曜催促:走。

雁回愕然,不敢置信:你做了什么!她御剑一歪,竟是打算下去捡那碎玉。

天曜眉头皱得死紧,呵斥出声:找死吗!

下方妖怪嘶吼不断,有方才被雁回击中的鸟妖,开始慢慢张开翅膀。

雁回看了碎玉一眼,最后只得一咬牙,向着远方飞速而去。

夜风呼啸吹乱了她的头发,雁回对天曜万分恼怒,然而在愤怒的背后却是一阵有一阵的无奈袭上心头。

她以为自己能偷偷留一点下来当做卑微的念想的,但人算到底是不如天算。

原来,这世间不属于她的东西,始终都不会是她的,那些偷来的,捡来的,始终会在某个神奇的地方,从她生命里彻底消失……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

天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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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一路不分方向的急行,直到行得雁回感觉内里空虚,连御剑也开始摇摇欲坠的时候她才不得不停下来。

而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让自己稳稳落地的力气了:自己护好头!她喊着,一点没减速的扎进了树丛之中。

不知撞断了多少树枝后,才被一颗大树拦下,然后从树上一层层的摔了下来。

天曜要重一些,先啪叽一下摔在地上,还不等他爬起,雁回又啪叽一下砸在了天曜的肚子上。将他重新砸得躺了回去。

那把抢来的妖怪的剑则唰的一声,插在了两人身边的土地里。

林中鸟儿被雁回二人惊起,飞向天际,树林中各种动物的叫声一层接一层,不绝于耳。

雁回便随着这些慌乱的动物叫声趴在天曜身上笑了出来。她好似笑得万般开心,从天曜身上翻下去,躺在地上雁回还在笑。

适时天已近黎明,天边有微末的光芒破开了黑暗。

看见天快亮了,林中动物的声音慢慢歇了下去,雁回的笑声便也慢慢平息。

她望着天,好半晌没说话。

最后却是天曜主动打破了沉默:你不是说要将我打晕了交出去邀功保命吗?

我应该把你交出去的。雁回这话说得低沉且略带冷意,倒不像是在开玩笑。

天曜转头看了一眼她的侧脸。雁回却不任由他看,坐起身来,蜷了膝盖,捏住还残留在小腿里的铁钩后端,她咬了咬牙,意图将铁钩直接 *** 。

但见她的动作,天曜眉头一皱,立即翻身坐起:不行。他打开了雁回握住铁钩的手,这钩有倒刺,你是想把整块肉都撕下来吗?

雁回抬头看他:大方的人还在意这些细节,刚才不是让我把腿砍断吗?

知道你不会砍。天曜瞥了她一眼,站起身来,将落在一旁的剑捡了过来,趴下,我帮你取。

在这种事情上雁回倒也干脆,径直趴在地上也不看天曜一眼,任由他拿着把剑在她小腿上比划。

撕开雁回的裤脚,天曜看见被铁钩勾住的地方已经血肉模糊了,天曜目光一转,看着趴在地上的雁回头也没回一副任由他折腾的模样,他垂了眼眸,下手极轻。

其实,是有愧疚的。

这个女孩并不欠他什么,她与二十年前的事情也根本无关。但只因为她出现了,所以他便要将她缠住,几次把她拖进危险之中。做这样的事,他也是有愧疚的。

只是如今这份愧疚远不足以动摇他的决心。不足以让他放下他的自私,他自己也想摆脱掉这种狼狈苟活的境况。

所以即便让雁回痛,那他也只能冷眼在旁边看着,即便让雁回伤,他也不能放手让她走。

因为他也是在这世事浮沉当中挣扎偷生的……

卑微者。

剑下轻刺,巧劲一挑,只听雁回忍痛的一声闷哼,那铁钩便被天曜挑了出来。

雁 *** 头一看,天曜将那混着血丝的铁钩扔到了一边,道:伤口不深,且没伤到筋骨,没有大碍。他退到一边,想去摘片树叶擦手。

雁回却一声呵:站住。

天曜转头看她,雁回蹭了两下,坐到天曜身边,然后一下撕了天曜的衣摆。扯出布条给自己小腿包扎起来。

天曜眉梢微动:你便不说一声,就如此扯人衣摆?

你不说一声就对我做的事情多了去了。雁回抬头嫌弃的瞟了他一眼,没见得我训你啊。

确实也是。

天曜便不再吭声,转身摘了几片树叶,又扯了几个果子,回来递给雁回:再赶些路,待得靠近城镇,妖怪们便不会如此猖狂了。

雁回接了果子,飞快的啃完一个:嗯,走吧。

她撑起身子,一瘸一拐的走了两步。却见身边没人跟来,雁回转头一看,天曜只在身后看着她:御剑术呢?

雁回翻了个白眼:如果还能御剑,我们会从上面摔下来吗,你以为我不会直接赶到城镇里面去啊。雁回一边往前走一边道,内息耗完了,先找个靠近城镇的地方歇歇,调理调理气息吧。

身后天曜的脚步声大步迈了过来,雁回也没在意,却见天曜一步跨到了她身前,挡住她的路,然后背朝她蹲下了身:上来。

雁回有点愣神。

天曜侧头看她:你这样瘸着腿磨着走,赶到明天也走不出几里路。上来。

雁回一琢磨,觉得他说得在理,而且他主动提出要背她,有便宜为什么不占。雁回当即一蹦跶,跳上了天曜的背:你要敢把我摔了我可是会发脾气的啊。

天曜懒得搭理她的闲话,背了她便往前走。

天曜的肩还不够宽厚,但趴在上面不知为何雁回还觉得蛮踏实的,或许是他走路沉稳,每一步都踏得正,不偏不倚,若他只是个普通少年,若他再长大几岁,应该是个传统意义上很可靠的男人吧……

雁回脑袋搭在天曜肩头上,眼睛随着他步伐的频率开始一眨一眨的要闭上。

适时天曜刚走上一个山头,晨光破晓,雁回半梦半醒之间恍似看见了许多年前,凌霄带她回辰星山的模样。

她也是这样赶了一夜的路,困得连走路都在打偏,但她害怕耽搁师父的行程,不敢说累,不敢言困,她努力睁着眼睛跟在凌霄身后走,走着走着世界就黑了下去。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就是这样,趴在凌霄的后背上,看见辰星山的大门在她眼前打开,阳光自山门之后倾斜而下,光华刺目,将整个辰星山里的亭台楼阁照得像画中的仙境。

她不由自主的发出惊呼,呼声传入凌霄耳朵里,凌霄微微侧了头,在她耳边一声带着笑意道:

雁回,从此以后这便是你家。

那时凌霄语调,是她这辈子再难忘怀的温柔。

那时的雁回觉得,她真是这世界上最幸运的孩子……

而现在,雁回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空空如也,除了回忆,那座山竟然什么东西也没有给她留下。

天曜不停歇的一直走到中午,终于看见了一条大路,路上虽没有行人,但见路上还留有车辙的痕迹,想来此处是离城镇不远了。

天曜本想叫醒雁回,但听得她呼吸声哼哧哼哧的喘得正欢,他默了一瞬,便继续的沉默赶路,没多久便在路边看见了一个破庙,天曜便将雁回带到破庙之中,将她放下,然后转身去庙外林子里摘了一些野果充饥。

等他回来的时候,雁回还躺着没醒,天曜本道是她昨夜累极了,睡不醒,但在她身边坐了一会儿,天曜便觉得有点不对劲。

雁回的呼吸很快,额上有冷汗渗出,眼睛虽然闭着,但能看见她的眼珠在飞快的转动。

天曜皱了皱眉头:雁回?

雁回没醒,但眼珠却转得更厉害了些。

天曜一思量,伸手晃了晃她:醒过来。

便是这一晃,如同扎了雁回一刀一样,她猛地张开眼,一蹭就坐了起来,大口喘着气,满头大汗跟不要钱一样往下淌。她捂着心口,惊魂未定的抹了把汗。

天曜一直盯着她,见状,疑惑道:做恶梦?

雁回摇了摇头,又喘了一会儿才稍微安歇下来:鬼压床而已。

听得这三个字,天曜觉得新鲜:鬼压床?

经常有的事,习惯就好。她虽这样说着,但心里还是有些打鼓。自打凌霄赐了她符之后,她便鲜少撞见鬼,也很少被鬼压床了,这 *** 的,还能在睡梦中压住她,看来不是个能轻易驱走的孤魂野鬼……

雁回抓了抓头发,觉得有点头痛。

最近是犯太岁还是怎么了,怎么麻烦事麻烦人一个接一个的找上门……

你乃修道之人,却为何到现在还会被这类邪魅沾染?

雁回一边抹着冷汗一边道:我怎么知道,打小就能撞见这些不干净的东西,尤其容易被它们缠上,后来修了仙也没能改掉这毛病……

雁回说罢,忽然捂住了自己心口,默了好一阵,她才抬头看天曜:之前你说,是你的护心鳞入了我的心房,才能保我活命至今吧。

天曜点头。

我天生心脏又缺陷……我取了你的护心鳞我活不过十日……因为你我才活了下来,也就是说,我这条命,本来是早就应该消失的,我本来应该是个……死人……雁回失神呢喃,难怪难怪,难怪如此……

不是她天赋异禀,而是她本来就该是它们的同类!

这个护心鳞,把她变成了半人半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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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雁回记得,刚入辰星山的时候,她和师姐子月的关系还没有那么差。

子月是个性格骄傲,但秉性不坏的小女孩。

刚入辰星山的时候,弟子们的饮食相比入山之前要进行严格的控制,雁回每天都被饿得前胸贴后背。

而那时身为大师姐又与她住一屋的子月会偷偷藏吃的下来给她吃。给雁回食物的时候子月虽然态度是傲娇了一些,但心地却很好,雁回心里也是很感激她的。

而后来,入山没多久,雁回便被山间小鬼缠住了。小鬼寂寞久了,拽着雁回便天天找她玩,不分场合不分时间的骚扰雁回,雁回不甚其烦,然而却不知道怎么驱走它,在旁人眼里,雁回不是一个人走在路上忽然开始手舞足蹈就是在一个没人的地方自言自语的大喊大叫。

她这些极为诡异的行为惹得众人不愿与她接触。

但那时子月还是没晚都要给雁回拿吃的来的。有次子月攒了一堆好吃的给雁回端回来,雁回看着正在眼馋,而那小鬼忽然就出现了,它闹着让雁回陪它玩,雁回努力的忽略了它,而那小鬼竟然生了气,趴在子月手中托盘之上对着子月的脖子比划,阴气森森,杀意凛凛。

一副要将子月杀掉的模样。

雁回终是忍无可忍,一巴掌掀翻了食盘,用刚学会的法术捉住了小鬼。

而这边子月性子傲娇,哪容得了自己的好意被人如此对待,当时便与雁回急了。拽了雁回一把,雁回手一松让小鬼跑了,她心急去追,不小心将子月掀翻,子月摔痛,哭号不已,而雁回也没工夫管她,追着那小鬼而去。

最终雁回到底是将小鬼捉住收了,也从此与子月结了怨。

事后凌霄问她为何如此对待子月,她支支吾吾了半天,直到凌霄肃了面色,雁回才慌得将自己能见鬼的事情告诉了凌霄。

她很小便知道自己这个异能是不讨人喜欢的,甚至会被有的人当成异类妖怪,她害怕凌霄将她逐走,但凌霄到底没有那么做。

他翻了很多书,练了很多咒,终于给她画成了符咒,印在了她身上,这才让她日后少了许多麻烦……

若是没有凌霄的话,她到现在为止过的生活,是可想而知的悲惨……

而这让她有如此多麻烦的异能,却是因为她心里的这块护心鳞。

雁回摸着胸口,抬头看天曜。两人沉默了许久,天曜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抱歉。

他说得这么直接,倒让雁回更愣了会儿神,然后垂头低声道:你道什么歉。

其实确实也怪不得天曜,大概没有谁会比他更希望他的护心鳞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胸膛,况且,他的护心鳞虽然让她有了这个麻烦的能力,但至少是让她活下来了。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这个道理雁回是知道的。

说来我还应该谢谢你。可是……雁回道,不管我们的渊源有多深,我也是不能继续帮你下去的。

天曜静静的看着她。一双清澈的眼眸里清晰的映着雁回的身影,太过清晰,反而让与他四目相接的雁回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雁回转过了头:昨天晚上救你,就当我是报了这段时间你给我吃给我睡的恩情,这前面人气那么重,想来离城镇也不远了,各大仙门应该在此处都有弟子看守,妖怪不会那么肆无忌惮的。你现在身上虽有龙气,但大多数仙门弟子并不会知道那是什么,你顶着人类的身体走应该不会有多大困难,只是小心别再遇到你那倒霉的前任就是了。

雁回道:我们就在这里别过吧。

天曜一张嘴,还待说话,雁回一声叹息,然后猛地抬手,一击打在天曜的颈项处。

天曜便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其实,如果能说得通的话我是不愿意动手的,但是你这样缠着我,我也是真没办法了。就这样吧。你别怪我。雁回将天曜拖到了破庙的角落,用枯草将他盖了盖。

我走了,再见。

言罢,雁回不再耽搁,一瘸一拐的拖着腿,出了破庙。

她不能和天曜呆在一起了,和被厉鬼压床的她呆在一起,天曜的处境只怕更麻烦也说不定,为了他们两人都好,还是各自分开行动比较妥当。

这日晚间,雁回终于瘸着条腿走到了最近的小镇上,她打听到了镇上有个富得流油的员外,整日欺凌乡野,横行霸道极了,雁回知道这号人的存在之后十分的满意,毫不犹豫的去了他家后院,挑了两件好的衣裳穿上,然后顺手牵了点银子走了。

晚上她找到了客栈,唤大夫来给她受伤的腿换了药又包扎了一遍。

弄到月上中天的时候,终于是弄好了。

她好好洗漱了一番,在床上躺了下去。

适时月影自窗外投射进来,在地上洒下明晃晃的光亮。

雁回睁着眼睛半天没有闭上。

按照常理来说,这样的夜晚她一般都是在想,如果今晚睡着了再被鬼压床了要怎么办,明天没人喊她她该怎么起床……

然而今晚,雁回脑海里却没有这些顾虑。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的飘远了去。她忍不住想,现在天曜的穴道应该已经解了吧?他约莫是能自由活动了吧?有没有妖怪找到他呢?

如果没有妖怪找到他的话,那雁回算了时间,凭天曜的步行速度,要走到这里来估计得到明天早上,而明日一大早她的内息应该能恢复一部分,到时候她再去买把趁手的剑,御剑一起,远远一飞,就可以彻底摆脱天曜了。

心口有些疼痛让雁回感觉极为不适。她知道这是她给自己种下的血誓带来的疼痛。她违背了自己的誓言,虽然是喝醉酒时乱下的誓言,但违背了就是违背了,受到惩罚也是应该的。

只是隔不了多久,等她法力完全恢复,冲破这层血誓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到时候她就能彻底的和这段时间的生活说再见了。从此过上她所向往的自由自在江湖逍遥的生活……

没等她将自己的心愿想完,忽然之间,雁回只觉心口又是一阵尖锐的疼痛,这下比刚才一直隐隐牵扯的疼痛都要强烈,让她身体都不由得抖了一下。

雁回咬牙,将这疼痛压了下去。

她侧了身子,揉揉自己的心口,告诉自己习惯就好。然而下一瞬间,尖锐的疼痛再次扎在心尖之上,这次疼得让雁回不由自主的浑身都缩了一下。

她嘶嘶的抽了两口冷气。

闭上眼晴强迫自己睡觉,然而诡异的是,但她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她竟然看见了月光之下树影婆娑的树林。

雁回一睁眼,尖锐的疼痛又扎疼了她的心房。这一次不用闭眼她也在脑海里看见了摇晃的树影,不停摇晃的画面之中还有妖怪的身影一闪而过。

天曜!

这是天曜看见的场景!

雁回猛地坐起身来。

是天曜在仓皇逃跑,他被妖怪发现了!

雁回咬牙,理智在告诉自己,她不应该去找他,不应该去救他,她今天既然离开就应该有将他生死置之不顾的决心。

然而心口的疼痛却一阵胜过一阵。

她不应该管他的。

她和他的牵扯越多便越难脱身。

脑海里,天曜猛地摔倒在地,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妖怪飞快的扑了上来,一爪抓向天曜的肩头,天曜却凭借着身体的灵活就地一滚,反手抽了妖怪的刀一刀扎进了他的胸膛。

妖怪的血染了他一身,他没有犹豫,爬起来便继续往前。

对于一个只有人类身体与力量的少年来说,他已经是极为厉害了,但此时他的身后跟着的还有十根手指数不过来的妖怪……

终于雁回一咬牙,不由得破口骂了一声:娘的!

她翻身而起,取了客栈墙上挂着的装饰用的桃木剑,然后一把拉开了客栈的窗户,连外衣都没有系紧,便御剑而出,径直向着她所感应到危险的那个方向而去。

天曜在月色的照耀下仓皇而走,他跑得太快,没有停歇,本应该因运动而红润的脸色此时却白成一片,过量的运动使他满嘴皆是血腥气味。

他神色没有慌乱,头脑还在理智的分析着有多少逃离这里的可能性。

他杀了妖怪,身上染了它的血,这血的腥气太重,不管他跑得再快,也不可能摆脱妖怪们,就算有水也不可能彻底掩掉着刺鼻的血腥气息。

那该怎么办……

天曜的努力的想着办法,然而不管他怎么想,最终却只觉得是死路一条。

除非老天眷顾,否则他没有生机,别无他法。

而老天,向来是吝啬于对他施与恩惠……

背后妖风袭来,天曜侧身要躲,然而这记妖风却极为强悍,径直将天曜掀翻在地,他在地上狼狈的滚了许多圈,直到撞上了一棵大树才停了下来。

天曜咳了一声,一口血自嘴中溢出,落在了衣裳之上。

他垂着头,看着月色之下的树影轻轻摇曳,恍惚间,他好似感觉月色将大地照耀成了一片明晃晃的白色。

黑色的人影一步一步向他靠近,杀气凛冽,时光仿似又倒退回了二十年前,他此生之一次萎靡在地,毫无抵抗之力的看着面前的人对他举起了长剑。

想到那个场景,天曜竟是呵的一声,笑出声来。

原来,他的命运便是如此啊。

不管如何挣扎,不过是再变为一缕孤魂,不生不死的飘渺于苍茫世间。

既然他挣扎也是无用的,那就这样吧,认了这样的命运吧……

妖怪影子举起了大刀。

天曜嘴角噙着冷笑,闭上了眼睛,连看也懒得再去看自己的命运一眼。他好似已坠入比黑暗更幽深的绝望之中……

刀风赫赫,斩下来的一瞬间几乎吹动天曜的头发。然而便是在这千钧一发之刻,忽听当的一声巨响,宛如平地惊雷,在他耳边炸响。

面前的薄凉月光被一个身影挡住。

略微熟悉的气息在鼻端流走。

天曜睁开眼睛,但见身前一个瘦弱的女子背影替他挡住了杀气凌厉的大刀。

桃木剑与刀刃相接的地方有法术的光华流转,他听见身前的女子艰难而坚定的说着:此人今日之命,由我来护。

天曜仰头看着她,黑瞳映入光辉,已然失神。

你们自己拾辍拾辍,打道回府去吧。她一声低喝,径直将那浑身肌肉的妖怪挥开三丈远的距离。

桃木剑在空中一舞,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挡在他的身前,面前的女子,背影挺拔,宛如是老天爷终于肯点头施舍给他的……

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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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雁回侧过脸瞥了天曜一眼:还活着没?

月华在雁回脸上流转而过,将她的侧脸勾勒出了干净的轮廓,天曜看着她的映有月光的眼瞳一时失神得忘了答话。看小说到网

雁回一皱眉,桃木剑向后一划啪的打在天曜的脑门上,将天曜打得一怔,只听雁回嫌弃道:你死了我可就懒得救了啊。

天曜呆了半晌后,捂住被打得有些痛的额头,倏尔一声低低笑。

雁回皱眉:笑什么,被打傻了吗?

天曜捂着额头低低笑了许久:倒是之一次,遇见你这样的人。

明明走了,却又不顾安危的回来,于绝望之中,于危难之中,将他救起……

神奇的是,她明明做了一件对他来说那么震撼的事,而她自己却毫不自知。

废话那么多。雁回一转头,盯向面前被她击开三丈的牛头妖,刚才她那一击丝毫没有吝惜着法力,所以现在牛头妖还在晕乎乎的甩脑袋。

在牛头妖身后黑暗的森林里,还有几个黑影在窜头窜脑的打量着他们。只是碍于刚才雁回那一击之力,不敢贸贸然上前。而在更远的地方,草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显然是还有妖怪潜伏其中,在伺机而动。

四周皆是妖气杀气,雁回握紧手中桃木剑,神色凝肃。

这两天一直疲于奔命,她法力虽然恢复了,但其实并没有留存多少,要对付一个妖怪可以,但若是被群起而攻之的话只怕撑不了片刻。

为今之计,只好诈一诈,让这群妖怪们知难而退了。

雁回稳下心神,气沉丹田,开口道:我乃辰星山人,尔等妖邪竟妄图在中原大地为非作歹,当真是活腻了?

辰星山的名头对妖怪来说还是有一定威慑力的,一时间,林间草木中的沙沙之声不绝于耳,将这夜渲染得气氛更加诡异紧张。

雁回脚下聚集法力,一步踏出,火焰法阵在她脚下展开,一刹那间便扩出去了五丈原的距离,一个巨大的圆在众妖脚下展开,火焰阵法闪耀胜过了月色,将诸多妖怪的模样都照了出来。

放眼望去,雁回方圆五丈内少说也站了二十来个妖怪,各种各样奇怪得令人惧怕的脸与身型。

被雁回框进法阵里的妖怪一时皆是惊慌不已,纷纷要逃,然而火焰法阵却将他们脚下粘住,让他们动弹不得。

雁回的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划过,见所有的妖怪都害怕得开始发抖的时候,雁回气息一沉,一声低喝:都给我滚!

与此同时,她令阵法炸开,径直将所有的妖怪都弹了出去。

得以脱身的妖怪登时四处蹿到,林间一阵窸窸窣窣的乱响。不过片刻后,树林中的四周妖气稍歇。

月色依旧安静的落在地上,而身边诡异的气氛却已不再。

雁回又站了一会儿,直到周围再无动静,雁回才舒了口气,一下便毫不顾形象的坐在了地上。

她揉了揉胸口:这样的场景再来几次真是要折寿,还不如回去和压床的鬼折腾来得轻松。雁回喘了一会儿,回头看天曜,见他还一脸戒备的倚树坐着,雁回摆了摆手,行了,妖怪都暂时被唬走了,我们也搞快点,省得它们发现不对又转了回来。

雁回说着要刚要站起身。

却听天曜忽然道:别动。

雁回身型一僵,忽听唰的破空之声自远处而来,一只箭飞快的贴着雁回的耳边飞过。

雁回一愣神,但见箭位在空中划过的时候竟然留下了一道若有似无的仙气,而这气息却并不如雁回平时在辰星山是感受到的那样清纯,而更像是……

邪修。天曜冷冷开口,而这两个字听得雁回只想仰天长叹。

在修道过程当中走火入魔或者心术不正的人会练入邪门歪道,这样的修道者修道界将他们称为邪修,此等人心性不稳,喜好杀戮,比起自己修道更倾向于去抢夺别人的修为。

比起正统修道者,他们的举动则更像妖怪,甚至比一些妖怪更不如。

这还有完没完了。雁回一声长叹,她所有的法力刚才都拿去唬妖怪了,这下碰上了个邪修,而且还是个善于隐蔽自己气息的家伙,敌在暗她在明,形势真是大大的不利……

雁回。天曜在雁回身后轻声一唤,过来。

雁回一转头,见他苍白的唇角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挂着,她皱了皱眉:你要留遗言吗?她说着,还是乖乖退到天曜身边蹲下。

她蹲得离他还是有点距离,天曜默了一瞬,又道:耳朵凑过来点。

雁回依言将耳朵凑近天曜,但是目光还是紧紧盯着前面树林。箭的方向是从前面来的,那人也必定就在前方,只可惜她现在没了法力,调动不了五感,完全察觉不出他所在之地……

天曜看了看雁回离他还有半个身子远的耳朵,他只好探身上前,凑近她耳边,知道嘴唇都快碰到她耳廓时,才用极低的声音开口:他收敛了气息。

雁回本来心里还在琢磨着事,全然没想到天曜已经靠得她这么近,近得连吹出来的热气都将她的耳朵挠痒,雁回几乎是生理反应一样的觉得心头一紧,脸皮一热,一瞬间几乎连鸡皮疙瘩都要被天曜吹了出来。

她立马退开了一点距离,怔怔的将天曜望着。

而此时天曜却目光清明,神色严肃,弄得雁回连你怎么调戏我这句话都没好意思说出口。

此情此情,天曜是如此一本正经,雁回便只好在心里唾弃自己的俗世念头太多——谁让这小子,除了身份以外,模样声音都是她喜欢的那种样子……

雁回清了清嗓子,将自己的心思也放到了正事上:我看出来了。

见雁回又退远了点,天曜皱了皱眉头:耳朵凑过来。

确实该把耳朵凑过去,万一让邪修听到他们的话,可不就大事不好了吗……

于是雁回又克服了一下心理障碍,然后把耳朵凑到天曜唇边。

天曜只正色问道:身体里还有多少内息可供支配。

雁回继续清嗓子:基本没有,有也就够点个火了。

天曜微一沉吟,继而开口道:你听我说,他一直躲在暗处不敢动手,直到现在他也只能以暗箭偷袭你我,可见此人术法不高,只要你能看见他,以你之力,或可凭外家功夫将其制服。

这句话终于是将雁回飘飘忽忽的心神给抓了回来,她定睛看着远处树林,皱眉道:可我现在内息不够,无法令五感更加敏锐,看不见他。

我教你心法,你在自身运转一个周天。

雁回一愣,便听天曜已在她耳边念了出来。当即雁回也顾不上其他,仔细听了天曜的话,然后照着他所说的心法在身体里慢慢运转起了内息。

这时远处暗里的邪修似察觉到了不对劲,又是一道利箭破空而来。

天曜适时刚说完最后一个字,随手捡起地上石子,在空中对着那来箭一打,箭立即偏了位置,笃的一下扎进天曜身后的大树之中。

天曜看着箭尾所指的方向,对调息好了的雁回道:你专心看西北方。

雁回定睛一看,登时被自己所见惊呆,她触目之地宛如白昼,林间草木清清楚楚,那躲在树后之人更是无所遁形:他藏在树上。

雁回轻声道,距离有点远……等等。

雁回望向更远的地方,然后皱了眉头:妖怪们找回来了。

天曜眉头一蹙:几个?

不多,四五个。雁回转头,看了一眼天曜的衣服,然后毫不犹豫的动手将他外衣连同里衣一起扒了下来,你身上气味太重。

天曜本对雁回扒他衣服有点怔然,但听得这话,只好愣愣的由着雁回将他扒了,然后雁回将自己松松套在身上的外套丢给了天曜。

此处三里地外有条河,流向城镇那方。咱们往那边跑。雁 *** 头看了一眼,邪修也发现妖怪回来,他往西边跑了,也不用费心对付他,他的动作会引起妖怪的注意。咱们趁现在赶紧跑。

天曜点头,任由雁回将他扶了起来,然后两人一瘸一拐的往河的方向而去。

天上月色依旧苍凉,两人跑得狼狈至极。

粗重的呼吸在夜晚里显得那么的仓皇,但天曜转头一看,但见雁回一脸坚毅,她丝毫不对这样的逃命感到绝望,好像在更悲惨的境地里,她也依旧可以站起来,对着那些痛苦说没关系……

倚靠着雁回的身体,天曜只觉得温暖。

直达内心的温暖……

跳下去!雁回说着拉着天曜一头跳进了河里,在水流的冲击下,雁回并没有放开他的手,只将他拉着拽着,奋力的顺着河水流动的方向往前游。

那么拼命……

天曜在水波激荡之中看着雁回的脸,只觉脑袋越来越沉越来越沉,然后晕了过去。

雁回这边正在奋力的游水,忽觉自己抱着的人往下沉了一瞬,她一愣,慌张的将天曜拉了起来,但见这人已经闭了眼晕了过去,她气得直抽天曜的脑袋:早不晕晚不晕,你偏偏要在现在给我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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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天曜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柔软的床榻之上。----

他已经许久没有睡过如此柔软而温暖的床榻,他愣了许久,直到屋外传来雁回的声音才将他唤回神来。

我要三份元宝肉,一定要多加肉多加肉多加肉。

好叻。

客官还要点什么汤与菜吗?

不要,有好酒的话给我来一壶吧。

小二应了,咚咚咚的下了楼去。

天曜挣扎着想坐起身来,但一动,胸腔便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无奈又躺了下去。此时,听见他动静,雁回便已走到了他身边。

她瞥了天曜一眼:别逞强了,我探了探,你都给撞出内伤了。先乖乖躺几天吧。

这话不用雁回说天曜自己也知道,在被那壮实妖怪打到树上的时候天曜便察觉出他伤得不轻,以至于他根本没了挣扎的力气。只是他习惯了去隐忍疼痛,直到跳入河中,疼痛实在超过了身体能负载的程度,这才晕了过去。

他并没有接着雁回的话往下说,只转了话题道:修仙修道者,大酒大肉毫不忌讳,你便不怕被扰了修行?

雁回翻了个白眼:还敢嫌弃。她哼道,要不是靠我平时吃得多,你以为我能把死人一样的你拖到镇上来?

天曜动了动脑袋,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处有被拉扯过的酸胀感,他问雁回:你当真是用拖的。语气中并不是怀疑,而是肯定。

她确实是用拖的,还差点把天曜的裤子都给磨破了……

雁回清了清嗓子,扭过头坐到桌子边喝茶去了。

房间里沉默了半晌,最后是天曜打破了沉默:你不是说不管我了吗。

我是不想管你啊。雁回瞥了瞥嘴,但奈何我是个正义又心善的女孩子,怎允许有人在我面前被妖怪杀死……

天曜眉头一皱打断了她的话:你看见我了?

你的护心鳞让我看见你了。

哦。天曜微微垂了眼眸,略微深邃起来的眼瞳不知在想些什么。

雁回也没在意他打断了她的话,只自顾自道:因为我看见了,身为一个修了这么多年仙的人,我委实拦不住自己的良心,只好救你一救啦。

她说得像是轻轻松松漫不经心,一副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但任谁都知道,昨天那场景,她来了,有极大的可能也是陪着他一起死。

可她还是来了。

天曜闭上眼,眼前还有她站在身前被月光投射出来的剪影。

你既然回来了,救了我,那可就走不了了。

雁回放下茶杯:谁说走不了了,腿长在我身上,我想走就走,走去哪儿都行,只是现在看你可怜……雁回顿了顿,你要被修仙修道者追杀,我可不管,但你要落到妖怪手里我就看不下去了。你听好了,我现在的良心仅限于保护你不让你受妖怪的欺负。

天曜转头看她,只捡了她一半的话说:你打算怎么保护我?

我有个好友,她那儿有不少稀奇宝物,或许有东西可以遮掩住你身上的气息,让那些妖怪闻不到你这香饽饽的味道。

天曜点头:确实很必要。你友人所在之处离此地多远。

就在离这小镇不远的永州城里。

明日便进城。

雁回瞥了他一眼:拉倒吧,就你这小破身体,先安心的在这客栈乖乖的养两天吧,省得在路上被颠出了重伤,我可不管给你治。说到此处,雁回倏尔想起了什么一样,从旁边拿来了纸与笔,动手写了账单二字:熟归熟,账还是要算清楚的啊。从昨天到现在,我给你治病的,给你住宿的,熬药的等等一系列花销可是要记在你的头上……

你现在没钱没关系,但万一哪天发达了呢。我不要你多了,一五一十给我还回来就行,唔,还是得算上利息……她一边说一边扳着指头开始算。

模样比昨天来救他的时候还要严肃认真。

天曜看了她几眼,然后不忍直视的扭过了头,闭眼装睡。

晚上的时候雁回在房间角落打了个地铺,原因无他,当然是为了省钱。

她不吵不闹,天曜也便随她去了。

可是睡到半夜的时候,天曜被渴醒了,他忍了一会儿,到底是开了口:雁回。

没人应他。他以为雁回睡着了便又唤了两声。可雁回始终没醒,天曜不由想到那日在破庙,雁回被鬼压床时出现的情况。他微微皱眉,然后忍着胸口的剧痛,站了起来,慢慢挪到了雁回睡觉的角落。

看见雁回,她现在果然是满头大汗,闭着眼睛眼珠乱转。天曜晃了晃她。

雁回猛地睁眼,比起上次,这次她要淡定许多,她没有直接坐起来,只是躺着喘了好一会儿气,然后拍地板气道:这是要天天来了啊!有完没完!

雁回把目光落在天曜身上:你这儿有没有什么驱鬼的心法,交我一个呗,那天你教我的心法我发现挺顶用的。

你有我的护心鳞,我教你我的心法,自是最为合适。天曜道,只是我并不知晓驱鬼法术,从来没这个烦恼。

雁回只得无奈叹了口气:算了,你回去睡吧。

接下来的这一晚,雁回便睁着眼睛坐到了天亮。

第二天雁回困得不行,勉强在正午的时候小憩了一会儿,也不敢睡得太死。可到晚上的时候,她实在憋不住困,靠墙坐着也睡着了。

毫无疑问的,像昨晚一样,雁回又被鬼压床了。

再次被天曜晃醒的时候,雁回怒不可遏,大声呵斥道:你的事也不是我能做主的,你天天压着我做什么!

听得这话,天曜微微挑了眉:你与那鬼还是旧相识?

雁回脸色难看了一阵,她抹了把额上的汗,然后沉默了会儿才道:之前不知道,今天晚上她一直在我耳边吵吵,我算是知道了……

天曜盯着她,等她静静说下去。

雁回瞅了天曜一眼,心里觉得这是个很长的事,本不打算告诉他,但雁回看了看窗外的月色,想着如果没人说说话她不一会儿又得睡着了。

她一声叹息,开了口道:其实,她以前也压过我……

其实这女厉鬼算来还真是雁回的旧相识。她被赶出辰星山一事也与这女鬼有不少干系。

说来不过两月前,那时辰星山的修仙大会刚开完没多久,弟子们都恢复到了平常的作息当中,雁回便如往常一样每天上上早课,练练功,打打坐,偶尔和师姐们吵吵嘴,给彼此添添堵。日子也就这么平静无波的过着。

直到某天晚上,雁回忽然就被鬼压床了。

其实那从真正意义上来说,还不算鬼压床,因为女鬼并没有如这次一般将她压得动弹不得,她只是出现在了雁回的梦中,然后一直絮絮叨叨的对她说:救救我女儿救救我女儿,救救我女儿吧。

雁回忍了两天没理她。

但她处事原则向来是事不过三,到第三天的时候,她就出离的愤怒了。

她被吵醒之后,控制着脾气出了屋,到了没人的地方,画了个阵法将那女鬼唤了出来。

她和女鬼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女儿是谁,你不能因为我能见鬼就随随便便跑到我的梦里打扰我生活,这是不对的。

女鬼一身白衣,身后晃荡着三条白色的狐狸尾巴,看这气息应该是刚死不久的三尾狐妖。

狐妖这种东西,尾巴越多的越是厉害,而今在青丘呆着为妖族偏守一方的妖族首领便是九尾狐一族。领头的据说是个快要成仙的大九尾狐,雁回没见过,对他们也不感兴趣。她对狐妖说:你一个妖怪,虽然是死了的妖怪,但胆敢到我辰星山来放肆,也算是有点个性,我不收你,你自己快去投胎吧。

三尾狐妖不走,只一脸哀怨的望着雁回,自顾自的开始说起了自己的事:我女儿被你们辰星山的人捉了,被关在心宿峰,你帮我救救她好不好,救救她,她还小。

听起来很可怜。天曜在此处插了句话进来,但依着你‘救是品德高尚,不救是理所当然’的言论,你大概没什么感触才是。

雁回白了天曜一眼:你知道我收到过来自这些幽魂们多少次无理请求吗?有的说得可怜但其实是骗你的,有的甚至会编造一件事情,让你去帮它,等你帮了它,你就会发现它真正的目的是想杀了你,然后借尸还魂。

……

所以啊,每次听到这种事情,我当然会心存怀疑。雁回撇嘴道,而且那时我不想帮她,还有个原因……

天曜看着她。雁回干脆盘了腿,像以前师姐们凑在一起说小八卦一样对天曜道:你知道辰星山有二十八座山峰吧。

嗯,以天上二十八星宿命名的山峰。自成天然阵法,使辰星山相比于其他灵地更加灵气充足。

雁回点头:没错,辰星山每座山峰由不同的师叔负责看管,而这三尾狐妖所说的心宿,隶属于凌霏……雁回顿了顿,神情变得有些不屑,凌霏是我辰星山出了名的冷面大美人,她恋慕我师父的事情整个辰星山都知道。雁回道,所以我不喜欢她。

天曜望着雁回,听她带着几分无所谓的语气道: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嫉妒。

天曜沉默。

雁回喜欢她师父,这件事天曜在先前与雁回相处的过程当中已经猜出了一个大概,但现在听雁回如此直白的说出来,天曜还是不由得有些讶异。

在讶异的同时,他忽然发现,他竟有点抵触知道这件事。但奇怪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抵触。

或许是因为,师徒之间,别说在修仙修道者眼里是罪恶之事,连有的妖怪族群里,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它们认为这是伦理纲常的一部分。

天曜沉默着没有说话。

雁回继续道:不过她也不喜欢我啊,大概……也是因为嫉妒吧。啊对,说来这个凌霏或许你知道也说不定。雁回望天曜,她在入辰星山师门之前,还有个名字叫素娥。她是广寒门素影真人的亲妹妹。

天曜一怔,默了许久,声色微冷的呵了一声,道:我不知道。

因为素影,从来没告诉过他,她身边亲近的人,到底有哪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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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据说广寒门清修极苦,而她们姐妹父母均已不在,素影自己要统管门派事宜,无法顾及到妹妹,于是便将素娥送到了辰星山,拜在清广真人门下……雁回继续说着凌霏的事,旁边的天曜面无表情的听到这里,生硬的打断了雁回的话:

所以那狐妖呢?

雁回知道天曜不想再听这话便也没再继续说下去了,随着他转了话锋继续说那狐妖的事。网(全文字)

你先前确实也说对了,我那天晚上真的就拒绝了那狐妖的请求。但她却没走,接下来的几天还是夜夜出现在我的梦里,有时候在哭,有时候又在求我,我最后,到底是没经得住她那样磨……

天曜挑了眉:你帮她去要人了?

雁回瞥了他一眼:我能去要吗?她道,且不说我和凌霏的关系本来就不好,便说那狐妖女儿的身份。她女儿之所以会在辰星山,那只能是被辰星山弟子当妖怪捉来的。她被关在囚禁妖怪的牢里的,我一个修仙的弟子去要凌霏放了一个妖怪?他们会当我疯了的。

天曜点头:原来你做事,也是有记得带脑子的时候。

……

雁回自然没有天曜贬低的那么笨。

但是那三尾狐妖让雁回去放走她女儿,雁回没答应的时候便开始不由自主的留心心宿峰的众弟子休息换班的时间,待得被狐妖磨得没办法终于答应她时,雁回已经很清楚的掌握凌霄门下看管妖怪囚牢的弟子换班班次与时间了。

雁回虽然入门晚,但她学东西奇快,她本是他们这一辈弟子当中最出色的一个。

在知道了换班时间之后,只稍加易容,雁回便轻易的在他们换班的时候混进了心宿峰的囚牢。

只是在放跑妖怪的时候,出了点岔子。

凌霄也抓过妖怪回来关过,雁回也曾看守过关妖怪的囚笼,她本以为心宿峰的囚牢与她守过的牢房差不多,一个妖怪一个洞,锁着铁栅栏,挂着大铁锁,上面贴几张封印。

但当雁回走进心宿峰的囚牢时便被惊呆了,里面空气非常的浑浊,又热又闷,雁回本以为是此处本来如此,当看到一个狭小的囚牢里被关了二十来个妖怪的时候,雁回霎时便明了此处为何如此沉闷了。

因为地方太过狭窄,妖怪们挤做一堆,脸上都是不正常的潮红,像是没呼吸到足够的空气一样。

但见穿着辰星山弟子服的雁回走进来时,众妖皆是畏惧的望着她,拼命的往牢笼角落里缩。一双双颜色各异的眼睛惶恐的盯着雁回,写满了不知所措。

所有的妖怪看起来年纪都很小,对妖怪来说他们应该都算是在十四五岁的年纪。雁回听说这次的妖怪是凌霏与其他几个峰的师叔分别出去捉的。

看来捉回来之后,他们把小妖怪和大妖怪都分开关了。

而且奇怪的是……这里捉的,竟然都是狐妖。

雁回皱着眉在牢门前站了一会儿,便是这一会儿的时间,有个小女妖竟怕得哭了出来。

雁回目光落在她身上,旁边有个身着褐衣的妖怪少年便立即挡住了那小女妖的身影,少年盯着雁回,目光仇视:你们又想做什么?

雁回挑了挑眉,也不解释,直接问道:谁是白晓露?

没人回答。除了那仇恨的少年,大家都怕得瑟瑟发抖。

雁回叹了口气,这下可麻烦了,她要放狐妖女儿走,那肯定是得打开牢门的,现在这一堆妖怪被这样关着,她开了牢门只放走一个那是不可能的,别的妖怪又不傻,肯定也会趁机逃跑。

她不能说出自己是来救人的,但如果就这样喊的话,他们自然会以为她要对他们不利,除非白晓露是傻子,否则怎么会自己站出来。

琢磨了一番,雁回挠了挠头,只有威胁道:不自己站出来的话,我可就要随便抓个替死鬼走了啊。没人会想死,一定会有人出来指认白晓露,雁回是这样想的。

但她没料,这句话话音未落,那少年便直接道:你别在这里吓唬人,我跟你走就是。

雁回瞪着少年深吸一口气,臭小子抢什么话,逞什么英雄,真是坏事。

你开门吧,我跟你走,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谁稀罕你跟我走了。雁回甩了个嫌弃的眼神儿给他,她心下暗自想着,这些妖怪都还小,身上没有杀气也没多少危害,而且将这些小妖怪放出去,乱乱心宿峰弟子的视线也更方便回头她带白晓露走……

想到此处,雁回叹了口气,兀自嘀咕:好吧好吧,反正都做了这事儿了,也不在乎闹大点。

雁回看了牢中众狐妖一眼,道:我不是来害你们的。说着,她伸手将牢笼上贴着的封印一张张撕了下来,然后一巴掌拍碎了门上大铁锁,然后堵在门口道:谁是白晓露,说出来我就把你们一起放了。

坐到这种地步,即便少年再逞英雄也已经没用了,因为有妖怪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聚集到了白晓露身上。

看着那个浑身发抖的小女孩,雁回舒了口气,让开了牢笼的门:都走吧。

听了这三个字,大家都还是有点犹豫,但有一个脱困心切的女妖往牢门的地方走了两步,那褐衣少年立即道:别信她的,有诈。

雁回瞥了那少年一眼,也没解释,但那女妖到底是想离开这个地方极了,一咬牙一狠心,一头钻出了牢门,雁回也不拦她,任由她跑了出去。

雁回抱着手倚墙站着,动作有点吊儿郎当的:你们都不走?

此话一落,那些妖怪蜂拥钻出了牢门,不一会儿外面便有心宿峰的弟子发现妖怪跑出去了,外面鸡飞狗跳的闹成了一片。

很快,牢里就只剩下了少年和还有些呆怔的白晓露。

雁回自己走进牢里,也没管那少年,蹲在白晓露面前,看着还有点发抖的她,摸了摸她的脑袋。

想想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已经没了娘亲,虽然是个妖怪,但雁回还是有几分感慨的:你娘托梦让我来救你,跟我走吧。

白晓露仰头看她:娘亲?可是娘亲……已经不在了。

雁回看着有黑气在身边聚集,她知道是三尾狐妖来了,雁回往旁边忘了一眼,但见那一直只会重复诉说自己故事的三尾狐妖盯着自己的女儿,湿润了双目,她嘴唇轻颤,神色说不清的复杂难过。

雁回一叹,将白晓露拉了起来:没时间了,我先带你出辰星山再说。

雁回带着白晓露出了牢门,而那褐衣少年还立在牢笼当中,在雁回快出去的时候,褐衣少年忽然一步拦在雁回面前,紧紧盯着她,严肃的问:你是修道者,为什么要帮妖怪。

少年比雁回还矮一个头,雁回听得这问题笑了笑,带着几分不正经的一爪子掐住了少年的脸,捏了捏,盯着他的眼睛道:那是因为你还不懂什么叫女人的温柔似水。

她放开了少年的脸,然后把他推到一边:别挡路,姐姐忙着呢。

少年惊愕的摸着自己的脸,盯着雁回,然后慢慢的涨红了耳朵,再发不出一言的盯着雁回牵着白晓露走远。

天曜听到此处,瞥了一眼还在沾沾自喜的雁回一眼,默不作声的喝了口茶。

我的魅力也是大,就那么捏了捏脸,就俘虏了一个妖怪少年的心。雁回感觉很骄傲。

天曜声色平淡道:人家只是为了你的不要脸而替你感到脸红。

雁回一默,斜眼看天曜:你嘴巴怎生的越发毒辣了?晚上偷着喝辣椒水啦?

天曜又喝了口茶:然后呢,你带着那狐妖女儿,逃出辰星山了吗?

雁回瞥了瞥嘴:路上是被几个心宿峰的弟子发现了,但是凭着我的机智还是骗过了他们,插科打诨的让他们到别的地方去寻别的妖怪了,然后我就把白晓露给送出去了。

天曜意外的挑了挑眉:如此说来,你是将那狐妖女儿成功救出来了的,但为何现在这狐妖又找上了你?

并没有……雁回叹了声气,显得有些困惑与苦恼,当时我虽然是将白晓露送出辰星山了,但后来……她跑得太慢,又被人给抓回去了。

所以,现在狐妖是让你再去救一次她女儿?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但我现在根本回不去辰星山,再加上这狐妖只是在我梦里又哭又叫的吵,我完全听不出她在说什么。雁回揉了揉眉心,而且,这次感觉她身上的戾气变得比上次还要更重一些,简直一路奔着厉鬼的方向发展了……

天曜闻言沉默了一瞬。

雁回继续道:妖怪们在心宿峰关得好好的,忽然间就全部跑了,这事掌管心宿峰的凌霏自然是要彻查,然后查着查着,就查到了我身上。我带着白晓露逃跑时撞见的那几个弟子指认我当天确实出现在了心宿峰,然后他们……对白晓露逼供,终是逼出了我。

于是你就被驱逐了?

雁回瞥嘴摇头:光是放跑几个妖怪,师父是不会赶我走的,我从前到现在,闯的祸可多了去了。

哦,那是为何?

雁回脑袋倚在墙上,回忆了一下,然后笑得很甜道:啊,大概是因为我揍了凌霏吧。她歪着嘴笑,露出了小虎牙,看起来有点邪恶,揍得好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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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要说到雁回被赶出辰星山这事,一半是因为情势所逼,还有另一大半,大概就是因为她实在忍不住自己这个暴脾气吧……

凌霏彻查心宿峰狐妖逃跑一事没多久就查到雁回头上的时候,雁回咬紧了牙,打死不承认。 章节更新最快

而后白晓露被捉了回来,严刑逼供之下,小女孩终是在昏昏沉沉当中招出了雁回。

凌霏便立即命人压着雁回到地牢去当当面对供,还不忘将平日里便极有威信几个师叔一并请了,过来围观监督。

雁回被几个弟子带到地牢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一副宛如三堂会省的严肃架势。

雁回瞥了一眼,没看见凌霄,心里登时便明了,凌霏这次是抓到她的小辫子,要收拾她了。

牢里的小狐妖被吊了起来,打得一身是伤。雁回见了,皱了皱眉头,但见所有的弟子与师叔皆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雁回便只好沉默下来,暂不发言。

凌霏沉着脸站在雁回面前,开口之一句话便极为严厉:雁回,勾结妖族,私放心宿峰囚笼妖怪一事,你可认?

雁回默了一瞬,心里还在组织语言。哪想便是她这一沉默的时间,凌霏对牢里的弟子使了个眼色,牢中弟子点头领命,手臂一挥,一鞭子抽在了白晓露身上。

小女孩被打得痛极,一声尖叫,从昏睡当中醒了过来。

白晓露目光慌张的四处张望,看见了雁回,她倏尔目光一亮,但又看了看四周站着的仙人们,白晓露倒是懂事的咬住了嘴,没有吭声。

凌霏自是将白晓露的神情都纳入眼中,她冷冷问:狐妖,你且将你先前招认的话,再当着她的面说一遍。

白晓露怯怯的看了雁回一眼,咬着嘴巴,依旧没有说话。

凌霏目光一寒,牢中弟子又抬起了手。

别打了。雁回唤道,是,那些狐妖都是我放走的。

几个来听审的师叔开始悄悄的怯怯私语起来。

好一个雁回。凌霏冷笑,凌霄师兄怜你身世可怜将你带回辰星山悉心教导,而今你却是这般回报师门的?勾结妖族,私放妖邪,伙同它们盗取宝物……

心宿峰竟还丢了宝物?

等下。雁回不等凌霏说话,便打断了她的话,她抬头,直勾勾的盯着凌霏,我是私放了妖怪,但我没有勾结妖族,更没有伙同它们盗取什么宝物。

哦,若不是勾结妖族,你且说说,你是为何要私放狐妖?

……雁回望着天顶,面不改色道,都是一群小妖怪,毛都没长奇,我觉得他们可怜便放了。没有勾结别的妖族。

凌霏却又是冷哼了好一声:你却当我们是那三岁孩童般好骗?

雁回瞥了下嘴:好吧,我说实话,她娘托梦来让我救她女儿出去,我被缠得没法了,于是便来放了她女儿,喏,她娘现在就站在你背后,正盯着你后脑勺的呢。

放肆!凌霏黑着脸呵斥雁回,竟然还敢胡言乱语!

说谎话不信,说实话也不信,雁回干脆看了看天,闭嘴不言。

凌霏整理了情绪又继续问道:盗走我心宿峰宝物的是何妖怪,去了何处,你若肯实话实说,便算你将功补过,我与你师叔便肯将你从轻发落。

我不知道。雁回道,我连心宿峰上有什么宝物都不知道。

凌霏目带高傲的看了雁回一会儿,然后微微侧过目光看向囚牢里的白晓露:她不愿意说,有人自会替她说。

笼中弟子收到凌霏的眼神,几鞭子干脆利落唰唰便落在了白晓露身上。

白晓露痛呼。整个牢房之中,除了雁回皱了眉头,没有其余一人对这样的行为有所异议。

雁回既然要救你,你必然也知晓其中计划,将心宿峰宝物的去向交代清楚。凌霏转身,带着天生便高人一等的优越感走向牢门前,她望着里面的白晓露,不说实话,我还有办法让你更痛十倍。

白晓露哭得嗓子都微微哑了,许是因为太痛,所以神智都有点不清晰,她一边摇头说我不知道。一边又喊着,姐姐救我。

她说这话,让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雁回身上短暂的停留了一瞬。

凌霏更是带着三分挑衅七分蔑视的盯着雁回,她那眼神雁回懂,她是在说,你这卑微的蝼蚁,竟还妄图与我来斗,这下,我看你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雁回不喜欢被冤枉,不喜欢被挑衅,不喜欢被挟持。而她不喜欢的所有事情,凌霏都在这一瞬间做到了。

住手。雁回声色微沉,你们这么欺负人家孩子,不怕去世的母亲晚上去找你们吗?

凌霏冷笑:修仙修道人,何惧那般阴邪,妖物邪祟,活着我不怕,死了更有何惧。

雁回望向三尾狐妖的魂魄:你听见了,以后晚上别来找我了,找她便行。

凌霏轻蔑的扫了雁回一眼,目光又落在白晓露身上,但见她还是嘀咕着不知道,凌霏便不耐烦的皱了眉头:死活不招,留着也无用,割了喉丢出辰星山吧。

她话音一落,牢中弟子竟应了声是。

雁回心下一惊,立即喝到:住手!她道,我说的话,你们真的不信,假的不信,说到头,你只想听你自己想听的话吧。好啊,你说,你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

凌霏冷冷的望着雁回:身为辰星山弟子,竟如此偏袒一妖怪,雁回,你说与不说,事实都已摆在了面前。凌霏回头与几个师叔说道,无需再审了,雁回私通妖邪罪名已成事实,心宿峰宝物去向既然问不出来,我便亲自去寻。将这狐妖杀了,抛出辰星山。

谁敢杀她!雁回被凌霏的这一席不分青红皂白的话彻底的撩拨怒了,她一抬头,眸中火光一闪,一条火焰自那行刑弟子的长鞭底部烧起,一瞬便将那鞭子烧成了灰烬。

雁回竟然敢在这么多师叔面前,为了袒护一个妖怪而动手……

这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凌霏见状大怒:放肆!她说了这两个字,一记法力甩出本欲教训教训雁回,以树立自己的威严,然而谁也不曾想,她甩出去的那记法力竟被雁回自己竖起来的一堵火墙给挡了住。

雁回在火墙之后盯着她,不屑的勾了勾嘴角:凌霏师叔需得勤加修炼啊。

话音一落,雁回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将火墙化为一条火龙,卷着凌霏的法力,携着摧古拉朽之势猛地扑向凌霏,径直将凌霏生生压在牢笼精铁栅栏之上。

没人会想到,雁回竟敢挡住凌霏的法术,没人会想到雁回竟能挡住凌霏的法术,更没人有那个胆子去想,雁回竟然敢毫不犹豫的连本加利的,将这个攻击给还了回去……

还将凌霏打得如此狼狈……

所有的人便带着几分呆怔的看着凌霏在雁回的火龙攻击下,烧起了衣服,燃起了头发。然后高傲尽毁,手舞足蹈的给自己施法灭火。

雁回看着她像猴子一样跳,只冷冷说了一句:凌霏师叔,你修道时心思都用去哪里了?就这样,你还敢放言说不惧妖邪?

凌霏终是狼狈的扑灭了周身的火,她是素影真人的妹妹,来辰星山修仙,并不是普通的修仙,她几乎成了两派友好的象征,向来是被人礼待有加,而今竟然被比自己小一辈的弟子烧了衣裳和头发,这简直是羞辱!

凌霏怒不可遏,一抬头,掌中法力凝聚。

雁回见状沉了目光,也不客气的运起了内息,便在凌霏出手之际,一道法力墙倏尔从地上蓦地立了起来,将凌霏的术法阻拦在外,而雁回要的手也在这一瞬间被人擒住。

雁回一愣,下一刻便觉一阵刺骨的寒意扎进骨头之中,她抬头一看,抓住她手腕的人,不是她师父凌霄,还有谁。

师父。

师兄!

凌霏但见凌霄来了,则是更强了气焰:雁回委实放肆

凌霄将雁回的手甩开。雁回的手臂便沉沉的垂了下去,手腕上一层寒冰凝结,但冷意却没有凌霄眸中寒气更甚。

与同门师叔动手,你倒是越发目无尊长,肆意妄为了!

雁回心头火尚未消,但被凌霄责骂,她便默默的受了,别人都不能让雁回委屈自己,但凌霄不同,因为……是师父啊。

师兄,雁回此次勾结妖族,私放妖邪,偷盗心宿峰宝物,如今更是气焰嚣张不服管教,在场师兄弟皆有所见,实在不可姑息!

凌霄盯着雁回,没有说话。

旁边的一个蓄了点胡子的真人道:凌霄师弟,你这徒弟,着实太过大胆。

凌霄默了一会儿,沉声道:你有什么话说。

雁回抬头,盯着凌霄:我是放了妖怪,但我没有勾结妖族,更没有伙同妖怪偷取心宿峰宝物。

凌霏冷哼:还在狡辩!

雁回目光一转,看向凌霏,声色也是冷中带着不屑:至于凌霏师叔……是啊,我打她了。我也没想到她那么不经打。

一句话,让在场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是啊……谁也没想到。

大家一时也评判不出,到底是雁回太厉害,还是凌霏学术不精了……

雁回目无尊长,放肆妄为,责二十鞭,带回柳宿峰,禁闭十日,再做惩罚。

最后是凌霄给了责罚,然后雁回便被带回了柳宿峰,待得十日之后,雁回领到了她的惩罚,以勾结妖邪的罪名,被驱逐出山。

别的事情雁回无需再问了,雁回只知道,凌霄终是相信了凌霏的话,定了她的罪名。

凌霄没有相信她。

雁回说罢当时的事,神色并没什么变化,她只瞥了瞥嘴:然后下山了没钱,我听友人介绍就去揭了个榜,打算下半辈子靠捉点讨厌的妖怪以此为生,没想到遇见了你。雁回一叹,也是流年不顺。

天曜听罢,倒没有管雁回这句责怪,只道:那狐妖女儿呢?

我都被关禁闭了,哪还知道她的消息啊。不过看当时那阵势,我后来猜,她应该是被杀了……雁回又是一叹,但如今看来,定是还在哪儿挣扎活着呢。不然她娘也不会又来找我了。

说了去找凌霏啊,我如今一个被驱逐出山的人,能帮什么忙……雁回抓了抓头,最后一击掌,反正躲不过,干脆我找她出来谈谈得了。

天曜微怔:找她出来?

雁回一转头,看着天曜甜甜一笑:你还没见过鬼吧。

……

我让你长长见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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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雁回觉着这三尾狐妖的鬼魂如今变得有点不对劲。

她不敢大意,便特意挑了正午的时间,找了个镇里鲜少有人柳树林,摆好了阵法。

她坐在阵法正中,搓了搓手:你压着那阵法的线站着,要是看见那狐妖想上我的身,立即把旁边的那块石头给我踢远点。动作要快啊,要不然我被如今这好似厉鬼一样的狐妖上了身,你我都不好过的。

我没你那般迟钝。天曜明显对雁回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有些不耐烦,做你的法去。

雁回撇嘴,倒也没再和他争个口舌之利,只闭了眼,拈指念诀,不一会儿,雁回身边便黑气升腾。宛如地上烧起了来自炼狱的火焰一般。

天曜是看不见这黑气的,但他也能够感觉到四周陡然降了下来的温度。

雁回被这黑气唬得连法也不想做了。这戾气……怕是已经要成厉鬼了。

便在雁回心颤想要放弃的前一刻,三尾狐妖蓦地出现在了雁回面前。

她半透明的魂魄飘在空中,周身隐隐透出一些暗红色,她披头散发,面容死白又枯槁,但那双泛着红光的眼瞳之中却渗出些许阴厉杀气,看得雁回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

这世间天道自由轮回,有强大执念让自己滞留在时间的鬼魂一千个里挑不出一个,而能变成厉鬼的,更是一万个鬼魂里挑不出一个。雁回活到这么大,见了不少小鬼老鬼,有成天哀哀凄凄的,有喜欢捉弄活人的,但还愣是还没见过这般不说话便让人打心眼里发寒恐惧的厉鬼。

她瞥了天曜一眼,示意天曜随时做好踢翻阵眼石头的准备。

天曜自是不用她提醒,自从三尾狐妖现身的那一刻,他的脚便落在了石头边上。

天曜别说厉鬼,连鬼也没见过,三尾狐妖现身的那一刻,天曜只是只觉得察觉出了不妙,这一身气息,十分不善。

三尾狐妖根本不在乎旁边站着的天曜,她只直勾勾的盯着雁回,也不说话,也没动作。

雁回清咳了两声,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了一句:要不……您先坐?

狐妖没动静。

雁回讨了个没趣,她摸了摸鼻子:那啥,今天把你叫出来,其实我是想和你谈谈关于你女……

雁回话音没落,忽然之间,一股阴风扑面而来,那狐妖竟瞬间飘到了雁回面前,睁着那双黑中透红的眼睛狠戾至极的盯着雁回,乌青得发黑的嘴吐出阴森森的三个字:去救她。

哎我的姥爷舅舅大姑妈!雁回被吓得捂着心脏往后倒。

天曜见状要去踢石头,雁回又捂着心口连忙伸手制止了他:等等等等。

狐妖没趁着这一瞬间上她的身,想来也是想和她好好谈谈的,雁回打算努力试着去沟通。

她 *** 在地上磨蹭了两下,让自己尽量离三尾狐妖远一点,然后才稳了情绪道:大姐。她如此称呼狐妖道,你看,先前你让我去救你女儿,我去救了不是?后来我被凌霏查出来了,在那个牢里,你亲眼看着的呀,我也努力的想救你女儿了,但结果你也知道的不是……

天曜看着雁回一副闲话唠家常的和狐妖说着道理,那模样简直和铜锣山村里唠嗑的大爷大妈们没什么区别……

看来,对付厉害的鬼,她也有自己的一套手段……

我的本事就那么点,你所托之事确实是为我所难,而且,我现在都不是辰星山的人了,要去辰星山救你女儿,更是没有办法……

不在辰星山。狐妖声色沙哑,情绪倒是比刚才要稳定了一些。身上黑气也微微有安静下来。

雁回一怔:那在哪儿?

永州城。

永州城……那不就是前面不远的那个城吗……

雁回与天曜对视一眼,然后雁回摸着下巴道:所以,你是一直跟着你的女儿到了这永州城的?

狐妖点头。

难怪。雁回心道,先前她在铜锣山的时候没有被压,原来是因为这狐妖没找到她,现在她自己带着天曜到了这里,离永州城离得近了,所以这三尾狐妖才又找上了门来。

这倒也是缘分……

雁回心下一声叹,只道自己流年不顺,流年不顺啊。

晓露……很不好。狐妖说着,面露哀戚,一双看起来极为骇人的眼睛里慢慢晕出了湿润的气息,然后一滴血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我护不了她,你帮我再救救她。她还那么小……

雁回默了一瞬,随即问道:怎么会到永州城来呢?辰星山的人放过了白晓露然后又被别的修仙门派抓了吗?

辰星山之人……狐妖说到这儿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她捂住了脸,浑身发抖,似怒似恨,他们……他们将晓露卖给了永州的商人。

雁回微微一愣,她一直都知道这世间所有的仙门为了维持自身的开销都会做一些买卖。这些买卖有的能见得人,有的则不太见得了人。她在辰星山的时候也只是个小弟子,未曾接触过这些师叔前辈们才会接触的领域,是以她也不曾知晓,辰星山竟然会……

买卖妖怪。

天曜在一旁皱了眉,插了话进来:普通人为何要买妖怪?

雁回也觉奇怪,一般没有修仙的人躲妖怪都躲不及,为何却要做这样危险的买卖。

狐妖浑身颤抖着沉默了一会儿,发黑的手从脸上微微滑下,她睁着一双可怖的眼睛露出惊惶的神色:他们拿狐妖的血熬成迷香,将迷香抹在身上,就能让人为其痴狂。

雁回与天曜皆是怔然。不同的是雁回是惊愕诧异,而天曜则陷入了沉思。

等等……雁回揉了揉太阳穴,不敢置信的又问了一遍,我没太听懂。他们拿狐妖的血熬什么?

迷香。狐妖道,女子将其抹在身上便能令男人对她痴狂,男人亦是如此。狐妖手指用力几乎要将自己的脸划破,九个狐妖的血方能熬成一小瓶迷香,商人卖的是天价,然而王宫贵胄们却是是争相购买此香。

雁回眨巴着眼睛想了会儿:你会不会搞错了?这世间哪来这种 *** ,人的血妖的血一样都是血,拿水一煮,放锅一一熬,熬出来的都是血沫沫,唔……或者做成血豆腐,软软的入口口感还不错……

不会弄错。狐妖摇头,我便是这样被放干了血,死在永州城的。我便是如此死在了那里……

雁回一默。

所有仙门捉到了狐妖,在送过来之前,都会生取狐妖内丹,让其没有反抗能力。商人拿到我们之后,会以秘宝日日吸取我们身体里的灵气,待得七七四十九天吸干灵气之后,他们便杀妖取血,辅以灵气,熬炼成香。狐妖说到此处,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她周身黑气暴涨,头发漂浮,双瞳开始变得赤红,她恨声道:

那每一瓶香都是活的,都是狐妖的命,他们将我们的血抹在身上去吸引其他的人,他们乐此不疲,他们以此为傲,他们炫耀自己剥夺了我们的生命,你们修仙修道之人说妖即是恶,可这些人才是恶,你们修仙的人是帮凶,也是恶!

狐妖手上指甲暴涨:你们,全都该与我一样,到地狱里去!她声色尖厉,俨然一副失去控制的模样。

雁回心下一凛,立即对天曜一声大喝:踢!

天曜也不犹豫,一脚将石头从阵眼上踢开。

三尾狐妖的身形立即消失。雁回连滚带爬的从阵法之中跑了出来,在她离开阵法的那一瞬间,被圈住的那块土地像是被炸了一样,尘土翻飞,飘飘绕绕的飞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落地。

天曜看了眼旁边有些怔神的雁回,问道:她走了?

雁回失神道:应该是回永州城去了。她将地方画出来的阵法用脚抹平了,然后道,我们会市集里去吧。柳树林阴气太重。

她说了这话,自己便恍恍惚惚的往人多的市集里走。

天曜也一言不发的跟在雁回身后。

雁回其实现在也是不敢相信刚才听见的事情,或者说……不愿意去相信。

仙门竟然会做这样的买卖,仙门的掌门人们,竟然允许这样的买卖存在,凌霄……竟然也允许……

雁回想起在很久之前,她还小,才遇见凌霄,在随着他会辰星山的路上,凌霄斩杀了一只袭击村庄的妖怪。当时他白衣翻飞宛如谪仙的模样,看得雁回几乎想要叩拜。她崇拜凌霄,仰慕凌霄,她想要像凌霄一样有力量斩遍天下妖魔,然而凌霄那时却对她说:杀心不可无,不可重。即便妖是恶,在斩杀恶妖的时候,也要心怀慈悲。

即便杀戮,也要心怀慈悲,雁回一直将这话记着。

而现在,凌霄竟然容忍这样毫无慈悲可言的残忍的买卖在自己眼底发生。

是她这么些年都将自己师父想错了,还是这么些年,她的师父也慢慢的变了……

正午日头正毒,走在行人熙熙攘攘的小镇街道之上,雁回却只觉得遍体生寒。

一路沉默的走回客栈,雁回在桌边一直沉默的坐了一个时辰,然后一拍桌子:我要去救白晓露。我要去查,到底是哪些仙门,在做这样的买卖,我要知道……

她要知道,这事是不是凌霄首肯允许了的。

天曜闻言,看了她一眼:很好,我也对此事也颇感兴趣。

雁回转头看他,但见天曜已经将包袱都收拾好,一副打算马上就走的模样了。雁回问:你是想背负起身为妖怪的责任,要去解救同类吗?雁回点头,你也是个热血的妖。

天曜瞥了她一眼:不,我只是去找自己的东西。

雁回一愣:什么东西?

方才那狐妖说,商人们有一秘宝可吸取狐妖灵气。天曜眸光闪烁着些微寒芒,七七四十九天则能将数十个狐妖的灵气吸取干净,除了我的龙角,一时我还想不到哪个法宝,能有此本事。

雁回呆怔,这才想起,传说中,龙的角便是吸取天地精气的至高法器。

若是那些商人用的是天曜的角……

那这事,可就越发的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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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为了防止在去永州的路上再被妖怪袭击,雁回与天曜趁着白日跟着一个商队一起上了路,看着人多且有护卫,一般妖怪在白天是不会轻易动手的。----

赶在永州城关闭城门之前,雁回和天曜终是到达了永州城。

永州是中原大城,很多通往西域或者南方的货物都在此集散,人口繁多,鱼龙混杂。

入了城,天色已近昏黄,雁回与商队老板道了别,然后领着天曜熟门熟路的往城西走。天曜见状问了一句:你常年在山修道,为何如此熟悉这永州城?

以前我陪师父到永州城来收过妖,认识了一个好朋友,后来只要下山我都往这儿跑,前段时间不是被赶出辰星山了么,我就在这儿混了些时日。永州城大,别的地方我不熟,但是去她那儿我哪条路都能找到。她正说着,忽然瞅见了前面迎面走来的几个穿着官服的人。

雁回脚步顿了一瞬,天曜只听雁回一声自言自语的嘀咕:忘了这茬……然后他便觉得袖子一紧,雁回二话没说的拽着他钻进了一边的小巷子里,三绕两拐的,又穿到了另一条街上。

天曜看着并不打算跟他解释刚才行为的雁回道:你还得罪了官府的人?

雁回摆了摆手:我哪有那功夫招惹官府去,就是永州城这里有点小破事儿,不值一提,耽误不了咱俩,你跟我走就是了。

天曜便没有再问。

转过几个坊角,一栋三层高的花楼出现在两人面前。

我朋友住这里面。

天曜抬头一看,花楼正中挂着个巨大牌匾,烙了金灿灿的三个字忘语楼。二楼往外伸出来的阳台上坐着两个穿着华丽但略显暴露的姑娘。

竟是这种地方的朋友……

天曜脚步一顿,皱了皱眉头。

雁回全然不管她,自顾自的往前走,到了楼下,对着楼上挥了挥手膀子:柳姐姐,杏姐姐!

这个时辰对于她们来说客人还少,于是两个姑娘便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唠闲话,听得雁回这声唤,两个姑娘转头一看,其中有一个站了起来,眯着眼笑了:我道是谁呢,这么猴急就来了,原来是咱们惊才绝绝的雁公子回来啦。

听得这个称呼,天曜转头,神色微妙的看着雁回。

雁回受了天曜这一眼,也没忙着解释,只对着两个姑娘笑道:多日不见,两位姐姐可有想我?

话音还没落,另一个姑娘也趴在栏杆上,懒懒的看着雁回笑:唷,还带着人呐,又是哪家被雁公子迷成了断袖的男孩子呀?

天曜眼神越发微妙了。

雁回转头瞥了天曜一眼,竟也顺着那两个姑娘的话说道:是呀,这个小哥把心落我这儿了,死活缠着我不放呢,怎么摆脱也摆脱不了,可愁煞人了。哎,只怪自己魅力太大。

天曜眉头皱得死紧:不知羞耻,胡言乱语。

雁回瞥着嘴斜眼看他:前天还拽着人家的手说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我走的呢,今天就变成胡言乱语了。你这心变得也比四月的天气快。

……

楼上俩个姑娘捂着嘴笑了一会儿,雁回便也不逗天曜了,对她们道:两位姐姐,我有事找弦歌儿呢,她可在楼里?

在后院楼里坐着呢。去找她吧。

雁回应了,进了忘语楼的门,然后径直往后院找去。

路上,雁回听得天曜在她身后道:你倒是欠了一身的桃花债。

且不说你这话说得对不对……雁 *** 头瞥了他一眼:就当你说对了,我欠了桃花债又如何,我欠的债,要你帮我还啦?

天曜被噎住了喉,然后沉默着闭上了嘴。

雁回一路找到后院,但凡路上遇见的姑娘都笑嘻嘻的与她打了招呼。其实,如果不是这能见鬼的体质让她以前行为异常,举止奇怪,她在辰星山与师兄师姐们的关系应该也不会闹得那么差才是。

雁回以前偶尔会抱怨自己这双眼睛,为什么要看见那些脏东西,知道是护心鳞的作用后,她在某些片刻,也会倏尔闪过这个念头。但转念一想,这鳞片吊着她的命呢……

于是那些师兄弟关系全部都靠边站了。

活着,才是这世上最珍贵的事。

雁回心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琢磨着这些事,没一会儿已走到后院的另一楼阁的二楼了。

她敲门,里面有人应了:进来吧。

雁回领着天曜进了屋去,开口便欢欢喜喜的唤着:弦歌儿大美人。她语调拉得老长,颇有几分逛花楼得客人吊儿郎当的模样。

屋里正主一袭红衣,端正的坐在屏风后面,听到这个声音,头也没抬的一边喝着茶一边问道:叫的这么欢,可是拿到榜单的赏钱了?这声音宛如清泉叮咚般的悦耳。

绕过屏风但见这个女子,饶是天曜也不由得一惊,这人当真是一看之下便有种让人感觉窒息的美。眉目之间举手投足,便是轻轻动动眼珠,翘翘手指,也是一番魅惑至极的风情韵味。

雁回提着衣裳蹦跶到了弦歌身边,一甩 *** 坐了下去,也没客气,径直端了弦歌桌上的一杯茶喝了起来:别说了,这一路走得简直坎坷。

那你来找我,是又缺钱了还是缺地方住了?开口的语气虽然带着嫌弃,但她眉眼却带着调笑。

哪能啊!雁回忙道,我说得好像我每次找你都是为了来蹭吃蹭喝的一样。

不是吗?

是。雁回把脑袋凑到弦歌面前,厚着脸皮装可怜,不可以蹭吗?

弦歌见状,勾唇失笑,眉眼一转,拿食指将雁回的脑袋戳到一边去,道:也不知在哪儿学的这些调戏姑娘的本事,起开,碍着我倒茶。

雁回连忙献殷勤:我来倒我来倒。她将桌上三个杯子摆好,然后一一倒了茶。

弦歌的目光在杯子上转了一圈,这才落到站在一旁的天曜身上,看了一圈,又收回了目光,端了雁回倒的茶,啜了一口,道:却是之一次见你将人往我这儿带,又这么急着给我献殷勤,说吧,这位小哥是个什么身份,你可是给我找什么麻烦来了?

不是一个麻烦。雁回咧着嘴笑,伸出了两个指头,是两个。

弦歌眉梢微动,放下了茶杯,也没急着问,先招呼天曜坐下,然后道:你说说看,到底是怎么样的两个麻烦。

雁回收敛了嬉皮笑脸的神色,道,一是关于这小子,他的身份……我不能说。但你应该也能感觉出来,他身上的气息并不普通。

嗯,他身上这气味勾人,宛如藏了什么秘宝。弦歌道,你回永州城这一路,想来走得可不容易吧。你要麻烦我的这之一件事,可是要我帮他把这气味儿掩住?

天曜微微眯了眼睛,这是一个美得危险,也聪明得危险的女人。能察觉到他身上气息的人必定不是普通人。方才他一路走来,留心看过道路布置,这个忘语楼里处处含着隐晦阵法,并不是个简单的地方。

对对对,就想让你帮我这个。雁回这方正夸着弦歌,我的小弦歌儿简直就是住在我心里的小公主啊!

弦歌听着雁回夸张的表扬,笑骂:皮!

那你有没有办法帮我这个忙呀。

弦歌想了想:我知晓有个宝贝名唤无息,是个无香无味的香囊。

雁回一愣:无香无味的香囊?

对,它的香味便是无香无味,可以掩盖一切气息,或者说,可以吸纳一切气息。

雁回与天曜同时亮了眼眸。这次雁回还没来得及开口,天曜便问道:那香囊何处可寻?

前些日我这儿正好弄了一个来,你若要,回头我命人取给你便是。

天曜诚挚道谢:劳烦姑娘。

不用谢我,你谢雁回便是。我道是鲜少见她这般热情的帮人忙。

天曜瞥了雁回一眼,但见她一副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的模样,那本来很简单便能说出口的谢谢二字却好似变成了梗住喉咙的刺,让他怎么也吐不出去,于是他沉默的看了雁回半晌,一转眼,别过了头去。

雁回:……

弦歌将两人互动看在眼里,嘴角轻轻笑了下,接着问:第二件事呢?

雁回想起这事,面色肃了下来,她斟酌了一番开口道:弦歌可知最近有仙门的人在永州城里买卖妖怪?

弦歌又轻轻抿了口茶,沉默的听着,没有搭话。

近来我无意知晓永州城里有人从仙门手中专门买卖狐妖,再以狐妖之血炼制迷情迷香,卖给王公贵族,牟取暴利。弦歌可知,现今这城里到底有谁在做这些买卖?

弦歌手指轻叩茶杯,发出了细微的清脆之响,隔了许久,弦歌才道:你这第二件事,便是想让我查出买卖妖怪的幕后之人?

雁回点头。

弦歌沉默了一会儿:此事,却有些令我为难了。弦歌站起了身,一袭艳红纱裙曳地,她慢慢踱步到了窗边,望了一眼外面的永州城。

若照你所说,此事涉及仙门与达官贵人,中原万事,何事不是这两个势力来定夺的。既然他们觉得此事可行,默许此事,那雁回。弦歌转头看雁回,面色比刚才严肃了三分,这事,即便是罪大恶极,那也是可以做的。我即便想帮你忙,恐怕……也是力不能及。

天曜闻言,眼眸微沉,弦歌说得话很直接也很残酷,但也是现实。

这个世道,正义与道义也总是听随掌权者的话。

雁回沉默了半晌,摇了摇头:没有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是可以做的。天曜闻言,目光微深,他转头看了雁回一眼,但立刻,雁回便又笑道,不过,你说的却也是这个理。她神态轻松了些许,这事确实为难弦歌儿了,那便不查了,只要能弄到那个香囊,对我来说便已是极大的帮助。

雁回一口喝下杯中微凉的茶,然后站起了身:那我今晚还是在你这里蹭个住的地儿哦!外面住客栈太贵了。每天荷包都在疼。雁回说着,领着天曜往外走,我去找柳姐姐给我布置房间啦。

弦歌闻言,只在窗边沉默的看着雁回,临着她出门之际,弦歌又道:雁回,我不知是谁来求你此事,但就我看来,这事会陷你于危险之中,有时候,人总得活得自私一点。

雁回脚步微顿,她扶着门,转头看弦歌,咧嘴一笑:弦歌儿还不知道吗,我是如此自私的一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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